阳光像一把金色的刷子，毫不客气地泼洒进便利店，将夜间残留的所有阴翳、寒气以及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搏斗痕迹，统统扫荡干净。
货架上的商品沐浴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坦诚而温暖，仿佛昨夜那个被胶带和铁片粗暴封印的木盒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空气里飘着现磨咖啡的焦香——姜暮雨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换了新豆子，以及烤肠机上滚动的肉肠散发出的油腻而令人安心的气味。
我正蹲在货架前清点库存，笔尖划过纸质清单，发出沙沙的轻响。
“伊人！
伊人！”
红宝的声音伴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一阵风似的卷到我面前，手里举着一本皱巴巴、封面色彩俗艳的漫画杂志，碧绿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指着上面一块豆腐干大小的广告。
“快看这个！
‘惊爆！
狐族祖传秘宝，月光焕颜膏，七日内保证毛发亮泽柔顺度提升百分之五十，重现先祖荣光！
’还有限量版试用装！”
她激动得尾巴都快摇出残影，把杂志硬塞到我眼皮底下，
“我们买吧？
好不好？
就试一下！”
我瞥了一眼那广告，排版粗糙，用词夸张，一看就是那种专门骗小妖精和低阶灵怪的三无产品。
“你上周买的‘九尾狐专用魅力增幅尾环’，戴了三天就掉色，还蹭了一尾巴的绿漆，忘了？
”我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红宝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耳朵耷拉下去，但依旧嘴硬：
“那、那不一样！
这次是护肤品！
你看这模特，毛多亮！”
她指着广告上那只PS过度、毛发光亮得像抹了油的狐狸。
“吵什么呢？”
姜暮雨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柜台后飘来。
他没瘫着，而是站在收银机后，手里拿着块半湿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柜台面——就是昨晚放过黑陶罐和胶带茧的地方。
那两样东西此刻已经被挪到了柜台底下最深的阴影里，眼不见为净。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头发依旧有点乱，眼底挂着惯常的睡眠不足的青黑，只是擦柜台的动作略显频繁，仿佛那里沾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
红宝立刻拿着杂志蹦过去，开始叽叽喳喳地安利她的“焕颜大计”。
姜暮雨一边听着，一边慢吞吞地擦着台面，偶尔抬起眼皮，目光不是看向红宝，也不是看向杂志，而是极其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扫过店内的几个角落：门口的风铃、悬挂的铜钱、还有柜台底下那片阴影。
那眼神里没有紧张，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确认。
确认他设下的“秩序”依然稳固，确认没有残留的“麻烦”需要立刻处理。
然后，他收回目光，屈起手指，对着红宝的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嗷！”
红宝捂住额头。
“没钱。”
姜暮雨言简意赅地驳回她的申请，把抹布扔到水池边，
“有那闲钱，不如把昨天吓掉的那块巧克力赔给我。进口的，死贵。”
“你胡说！那明明是你买临期饼干送的赠品！”
“赠品也是我的财产损失。”
眼看日常讨薪（讨食）戏码又要上演，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位穿着得体、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是住在附近的人类居民，王奶奶。
她每周这个点都会来买鲜牛奶和报纸。
“早啊，小姜，伊人姑娘。”
王奶奶笑眯眯地打招呼，视线掠过正对着姜暮雨龇牙咧嘴的红宝，见怪不怪地补了一句，
“哟，红宝今天这裙子真精神，就是嘴角沾了什么？
巧克力吧？”
红宝瞬间变脸，飞快地抹了下嘴角，挤出乖巧可爱的笑容：
“王奶奶早！”
姜暮雨也立刻切换回人模人样的便利店老板状态，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假）笑：
“王奶奶，牛奶给您留着呢，最新鲜的日期。”
一切如常。阳光，早餐的香气，人类的顾客，还有吵吵闹闹的我们。
王奶奶买了牛奶和报纸，慢悠悠地走了。风铃轻响，余音袅袅。
姜暮雨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重新挂上那副“好困好烦”的表情，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红宝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溜达回零食区，继续琢磨她的美容大业。
我低下头，继续清点库存。清单上，需要补货的栏目里，我无声地添上了一行：
【工业宽胶带 - 需补货 - 1卷】
【黑色陶罐- 需询问老板 - ？】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背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又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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