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稀释,变得有气无力。
便利店里弥漫着一股雨前特有的、闷热而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关东煮不断翻滚的蒸汽和烤肠机散发的油腻香味。
姜暮雨破天荒地没瘫着,而是站在收银台后,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对着手机屏幕上一条新到的短信运气。
短信内容似乎与“老家”有关,语气不怎么客气。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删删改改,显然在构思某种既不丢面子又能糊弄过去的回复。
红宝则盘腿坐在她的专属垫子上,面前摊着那本皱巴巴的漫画杂志,旁边还放了个小本子,正拿着一支带绒毛的粉色水笔,对着那个“狐族祖传秘宝,月光焕颜膏”的广告,一笔一划地抄写订购热线,表情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学术论文。
我正忙着给货架补货,把一盒盒泡面码放整齐。
就在我把最后一盒海鲜味塞进缝隙时,门口的风铃叮咚一响。
不是预警,只是普通的客人上门。
进来的是一位……绅士。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复古三件套西装,面料是某种泛着幽暗光泽的深紫色丝绒,领口露出雪白的蕾丝衬襟,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部——那是一颗光滑、苍白、没有任何五官的椭圆形球体,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巨大蛋壳。
他步履从容,姿态优雅,那颗光滑的脑袋在店内光线下的反射着柔和的光晕。
他径直走向冷藏柜,目标明确地取出一瓶昂贵的进口矿泉水,然后走向收银台。
他走路悄无声息,仿佛脚下踩着天鹅绒。
姜暮雨还在跟短信较劲,头也没抬,只是习惯性地把扫码枪往柜台上一推:
“自己扫。”
无面绅士微微颔首——虽然他没有下巴,但那个姿态分明就是在颔首——动作流畅地拿起扫码枪,对准矿泉水瓶上的条形码。
“嘀。”
一声轻响。他放下扫码枪,然后,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东西。
不是纸币,不是硬币,也不是什么冥币或贝壳。
那是一枚光泽温润、大小如鸽卵的……珍珠。品相极好,圆润无瑕,在灯光下流转着虹彩般的晕光。
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将这枚珍珠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姜暮雨。
姿态优雅得像是在献上什么珍贵的礼物。
姜暮雨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瞥了一眼那枚珍珠,又瞥了一眼无面绅士,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他伸手拿起珍珠,对着灯光随意照了照,甚至还用手指掂了掂分量。
“成色还行,”
他嘟囔了一句,像是菜市场里评价一颗土豆,
“但溢价百分之三十,下次带点普通的来。”
无面绅士那颗光滑的脑袋微微歪了歪,似乎在表达一种无声的歉意,或者只是表示“听到了”。
他没有再拿出别的东西,也没有试图争辩。
姜暮雨撇撇嘴,还是拉开收银柜,把珍珠丢进一个专门放“特殊货币”的小筐里——那筐里已经有了几片金叶子、一块像是琥珀的东西、还有几颗颜色古怪的宝石。
他然后拿出几张人类纸币,扔进放正常现金的抽屉,完成了这次找零(虽然对方并没付零钱)。
无面绅士再次微微颔首,拿起那瓶矿泉水,转身,依旧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便利店。
风铃轻响,他紫色的优雅背影消失在渐起的灰蒙天色中。
整个过程安静、诡异,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红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扒着柜台边缘,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装特殊货币的小筐里的珍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哇……好大的珍珠……能买多少巧克力啊……”
姜暮雨没好气地拍开她试图伸过去的爪子:
“想都别想。这月的电费还得指望着它呢。”他拿起手机,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手指飞快地开始回短信,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真麻烦”的表情。
我收回目光,继续整理货架。
这就是便利店的日常。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推门进来的会是什么,
又会用什么来付账。
也许是一位用珍珠付账的无面绅士,也许是一个用新鲜露水交换棒棒糖的花精灵,也许是一个抱怨人间空气质量太差需要购买活性炭口罩的雾霾妖。
而我们的老板,姜暮雨,总能面不改色地评估一颗珍珠的价值,或者告诉一位山魈无酒精啤酒的确切位置,同时还能分心跟老家发来的麻烦短信斗智斗勇。
窗外的天色更暗了,云层低垂,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风铃又叮咚响了一声。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抱着巨大荷叶、浑身湿漉漉、眼睛像两盏小灯笼的青蛙精,它一蹦一跳地朝着冷藏柜去了。
红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好奇地跟了过去,试图研究对方怀里抱着的荷叶里装的是什么。
姜暮雨还在回短信,眉头紧锁。
我拿起抹布,擦掉柜台上方才无面绅士留下的、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水汽。
新的一位顾客来了。
便利店的又一场小小的、奇异的交易,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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