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喧嚣渐渐沉淀,那一家子“爱玩鬼”心满意足地离去,角落里那辆自作主张摇晃过的摇摇车也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西斜,在干净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
红宝似乎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正珍惜地小口啃着老妈特制的肉脯,时不时警惕地瞟一眼门口。
叮咚。
门铃轻响,不像之前那些“顾客”或急促或诡异,这一声,带着点犹豫和怯生生的味道。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极其瘦小、几乎淡得快要看不见的身影慢慢地“渗”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
他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寒冷。
他周身没有怨气,没有煞气,只有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像秋日里最沉郁的雾霭,让店内的光线都仿佛暗淡了几分。
他甚至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对任何商品产生好奇,只是茫然地站在门口那片光斑的边缘,仿佛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来。
红宝啃肉脯的动作停住了,碧眼睁得大大的,耳朵也耷拉下来,小声咕哝:
“……这个……
感觉好难过啊……”
我心头也莫名地一紧,一种酸涩的情绪弥漫开来。
这个少年鬼,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收银台后,姜暮雨放下了手机。
他看着那个少年,脸上惯常的懒散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沉静而专注,没有催促,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极其缓慢地、怯生生地抬起头。
他的脸苍白得透明,五官清秀却带着未长开的稚气,眼神空洞得像蒙了一层灰,里面盛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悲伤。
他张了张嘴,声音细若游丝,带着一种长期不开口的沙哑:
“我……
我叫小远……”
没有人催促他,但他似乎积压了太久太久,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停留的、似乎安全的地方,那些话语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破碎而混乱地涌了出来。
“我没有家……
没有亲人……
福利院的张妈妈对我最好……
她给我补衣服,偷偷给我糖吃……
她说……
说我只要好好学习,以后肯定有出息……”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可是……
我病了……
很贵很贵的病……
张妈妈偷偷哭了好多次……
筹不到钱……”
“那天……
雨好大……
我听见医生说……
不行了……
我不想再拖累张妈妈了……
我……
我就自己拔了管子……”
“我以为……
那样张妈妈就不用再为难了……
可是……
可是我找不到她了……
哪里都找不到……
福利院拆了……
大家都散了……
我谁也不认识……
哪里都去不了……”
他哽咽着,虚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更加明灭不定,大颗大颗虚无的眼泪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滚落,砸在地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好后悔……
我不是故意要让她伤心的……
我只是……
只是不想看她那么累……
我想跟她说对不起……
我想告诉她我后来很乖……
可是我找不到路了……
哪里都找不到……
呜呜……”
他再也说不下去,蜷缩起身体,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小兽般的呜咽声。
那哭声不大,却充满了绝望的孤寂和无边的悔恨,听得人心脏揪紧。
红宝不知何时已经从货架上跳了下来,蹲在不远处,碧眼里水光盈盈,连最爱的肉脯都忘在了一边,她小声抽噎着:
“呜……
太可怜了……”
我也鼻尖发酸,别开视线,不忍再看。
便利店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少年鬼那绝望的哭泣声在轻轻回荡。
姜暮雨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
他站起身,没有拿手机,也没有画符,只是走到少年鬼面前,蹲下了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行。
他伸出手指,并没有触碰到少年,只是凌空在他蜷缩的背脊上,极其轻柔地、一下下地虚抚着,仿佛在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
“不是你的错。”
姜暮雨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张妈妈不会怪你。
她只会希望你安好。”
少年鬼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看着姜暮雨。
姜暮雨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包容:
“她知道你的心意了。
现在,你该去你该去的地方了,那里没有病痛,也没有离别。
或许有一天,你们会在另一个地方重逢。”
少年鬼怔怔地听着,眼中的灰暗似乎被这番话驱散了一点点,露出一点点微弱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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