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闭合后的便利店,像是终于卸下了重担的守夜人,彻底沉浸在一种松弛的、近乎慵懒的节奏里。
夜风穿过半开的窗隙,带来桂子将残的余香,拂动着门口悬挂的招幌。
姜暮雨几乎与收银台后的椅子长在了一起,连手机都懒得解锁,只是盯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倒影发呆。
红宝则四仰八叉地瘫在窗边的软垫上,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偶尔被窗外路过的车灯晃到,才不满地咕哝一声,把尾巴盖在脸上。
我清点着货架,心里盘算着明天该补什么货,这种平淡到近乎琐碎的日常,反而让人有种踏实的幸福感。
叮咚。
门铃轻响,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整洁旧夹克的老爷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七八十岁年纪,背有些佝偻,但眼神清亮,脸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像是附近的居民,进来后并不急着买东西,而是沿着货架慢慢踱步,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老先生,需要点什么吗?”
我上前轻声询问。
老爷爷回过神来,对我笑了笑,笑容慈祥却有些勉强:
“啊,谢谢姑娘,我……我就随便看看。
以前啊,这片儿不是这样的,变化真大……”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带着深深的怀念。
姜暮雨撩起眼皮瞥了一眼,没说话,又垂下了视线,手指无意识地在台面上画着圈。
老爷爷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摆放着老式水果硬糖的货架前停住了脚步。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一包印着红白格子包装的、最普通不过的柠檬糖,久久凝视着,眼眶竟微微湿润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他低声吟哦了一句,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遗憾。
这句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连打着瞌睡的红宝都支棱起了耳朵,碧眼里流露出好奇。
老爷爷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对我们笑了笑:
“人老了,就爱想起以前的事。
让诸位见笑了。”
姜暮雨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故人难寻?”
老爷爷叹了口气,摩挲着那包柠檬糖,缓缓道:
“是啊……
一个老朋友,年轻时候最好的兄弟。
后来……
因为一些误会,吵了一架,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时候气盛,谁都不肯先低头。
等年纪大了,想明白了,想找他道歉,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听说,他后来搬走了,也不知道现在……
还在不在了。”
他的话语里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绵长而深刻的懊悔与思念。
那包廉价的柠檬糖,仿佛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承载着半生遗憾的信物。
“这糖……
是他以前最爱吃的,穷的时候,我俩分着吃一包,都觉得是天下最好的美味。”
老爷爷苦笑着摇摇头,将糖轻轻放回了货架,
“现在买来,也不知道给谁吃了。”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冰柜的低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属于时光的忧伤。
就在这时,姜暮雨忽然站起身,走到老爷爷身边。
他没有看那包糖,而是目光锐利地看向老爷爷的身侧——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灯光投下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姜暮雨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对老爷爷说:
“老先生,您那位朋友……
是不是左边眉骨上,有一道小小的疤?
是小时候爬树摔的。”
老爷爷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姜暮雨:
“你……
你怎么知道?!
你认识他?!”
姜暮雨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
“他托我给您带句话。”
老爷爷呼吸都急促起来,紧紧抓住拐杖:
“他……
他说什么?”
姜暮雨看着老爷爷身侧那片空茫,仿佛在凝视着一个看不见的存在,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他说,‘那年的事,是我不对。
糖,很甜。
下辈子,还做兄弟。’”
话音落下的瞬间,老爷爷身侧的空气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存在,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叹息。
老爷爷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老泪瞬间纵横而下!
他颤抖着嘴唇,半天才哽咽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
是他……
是他的口气……
这个倔老头……
我就知道……
他就爱吃这糖……”
他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积压了数十年的遗憾、愧疚、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而随着他的哭泣,他身侧那片空茫中,那种微妙的“存在感”也渐渐消散了,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夙愿,终于安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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