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泥土气息和一种万物凋零后的清寂。
已过午夜，便利店像一座漂浮在都市海洋中的孤岛，灯光是唯一的航标。
姜暮雨似乎连“节能模式”都关闭了，直接进入了“休眠状态”，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毯子盖到鼻尖，只有几缕黑发露在外面。
红宝也蜷在软垫上睡着了，九条尾巴无意识地卷成一个温暖的毛球，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我正准备进行最后的清点，然后叫醒这两位“睡神”关门。
就在这时，感应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没有脚步声。
一个身影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犹豫着，没有立刻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身形单薄，微微佝偻着背，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他没有打伞，头发和肩膀被刚才的夜雨打湿，显得格外落魄。
他周身笼罩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
失落感。
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所有希望和力气都被抽空后的虚无与迷茫。
就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只剩下冰冷的灯盏。
他静静地站了足有一分钟，才仿佛下定了决心，慢慢地挪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寂静。
他没有去看货架上的商品，也没有走向收银台，而是径直走到了靠窗的、最角落的那张休闲椅旁，缓缓坐了下来。
他双手插在衣兜里，低着头，帽檐的阴影完全掩盖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一个紧绷的下颌线。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失去灵魂的雕塑。
整个便利店似乎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安静，连冰柜的嗡鸣都仿佛被他的失落所吸收。
红宝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把脑袋更深地埋进了尾巴里。
姜暮雨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一杯热水，走过去，轻轻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
“喝点热水吧，驱驱寒。”
我轻声说。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帽子下是一张苍白、清秀却写满疲惫的脸。
他的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
他看了看那杯热水，又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发出一个极其沙哑的：
“……谢谢。”
他没有去碰那杯水，只是又重新低下了头，将自己缩回到那个无形的壳里。
我退回收银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绝望气息，太过沉重，让人喘不过气。
他像是迷路的旅人，又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就那样坐着，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
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坐到天亮时，收银台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姜暮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或者根本没睡着），他掀开毯子，坐直身体，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角落里的失落身影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没有走向那个年轻人，而是走到了热饮柜前，接了一杯最普通、也是最便宜的热美式咖啡。
然后，他拿着那杯咖啡，走到年轻人对面的椅子坐下，将咖啡推到他面前。
“尝尝，提神。”
姜暮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不像平时那么懒散，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年轻人再次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姜暮雨，又看了看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没钱。”
他声音干涩。
“请你。”
姜暮雨说。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颤抖的手，捧住了那杯咖啡。
温热的触感似乎让他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点知觉。
他小口地喝了一下，滚烫的苦涩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但苍白的脸上却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很苦。”
他低声说。
“嗯。”
姜暮雨应了一声，
“但能让人清醒。”
年轻人捧着咖啡杯，沉默了很久。窗外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我……
好像……
把什么都搞砸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工作……
感情……
未来……
一切都……
没了意义。
我不知道……
该去哪里……
该怎么办……”
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自我否定和绝望。
他没有哭，但那种无声的崩溃，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姜暮雨没有安慰他，也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像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对方情绪的海浪。
直到年轻人说完，重新陷入沉默，姜暮雨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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