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馆的夜宴,排场极大,却透着一种刻意的、老派的奢华。水晶吊灯映照着满堂的红木家具,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酒气和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黄金荣坐在主位,穿着团花绸衫,笑容可掬,但眼神深处是历经风雨的审慎与精明。他身旁坐着一位穿着青布长衫、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却让人不敢直视的中年男子——正是杜月笙。
陈霄准时赴宴,只带了王雷作为随从。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深色中山装,既不失礼数,又与传统帮派大佬的绸衫区分开来,彰显着自己不同的身份与立场。
“阿霄来了,快坐,快坐!”黄金荣热情地招呼,仿佛对待自家子侄,“月笙,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陈霄,少年英雄,了不得啊!”
杜月笙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陈霄身上,如同平静的湖面,深不见底。“陈先生,久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黄老板,杜先生,晚辈陈霄,冒昧叨扰了。”陈霄不卑不亢地行礼落座,目光平静地迎向杜月笙的审视。
寒暄过后,酒过三巡,话题逐渐引向正题。
“阿霄啊,”黄金荣放下酒杯,语气随意,却带着分量,“你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码头、生意、还有……前几天虹口那边闹出的动静,呵呵,后生可畏。这上海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些事情,做得太急、太显,容易招风啊。”
这是敲打,提醒他要注意分寸,不要打破现有的平衡。
杜月笙则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不过,这上海滩的水,深得很。有些浪头看着不大,底下却藏着暗礁。做生意,求财;立身处世,求稳。有些浑水,能不趟,最好别趟。”
这是告诫,暗示他不要过多卷入与日本人的直接对抗,以免引火烧身,波及整个上海滩的格局。
陈霄心中了然。这两位大佬,一个重利,一个重稳,都希望他安于“后起之秀”的位置,在既定的规则内行事,不要成为那个掀桌子的人。
他端起酒杯,从容应道:“黄老板,杜先生的金玉良言,晚辈铭记在心。陈霄起于微末,深知立足不易。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让手下弟兄有口饭吃,让名下产业能安稳经营。至于招风惹浪,非我所愿。但若有人觉得我陈霄好欺,想把脏水泼到我的地盘,断了兄弟们的生路,那我也只好拼尽全力,护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无论是谁,想乱我上海,害我同胞,我陈霄第一个不答应!”
他话语铿锵,既表达了尊重,也划清了底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将个人恩怨提升到了守护上海、保护同胞的高度。
黄金荣和杜月笙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这个年轻人,比他们想象的更难驾驭,其志向和魄力,已超出了寻常江湖人物的范畴。
“呵呵,好!有担当!”黄金荣打了个哈哈,将略显紧张的气氛缓和下去,“来来来,喝酒!以后上海滩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家伙,还要靠你们年轻人多出力啊!”
杜月笙也举了举杯,不再多言,但看向陈霄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重视。
这场宴席,表面宾主尽欢,实则暗藏机锋。陈霄成功地顶住了压力,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底线,赢得了虽非盟友、但至少是平等对话的资格。
……
几天后,“苏浙沪工商界抗敌后援会”的筹备会议,在法租界一所戒备森严的俱乐部内举行。与会者无一不是江浙沪地区的工商巨子、金融大鳄,以及一些有着深厚官方背景的代表。气氛与黄公馆的宴席截然不同,庄重、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悲壮。
陈霄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他太年轻了,在一群中年乃至老年的商界领袖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他沉稳的气度,以及近来“挫败日谍破坏阴谋”(消息虽未公开,但在高层已非秘密)的传闻,又让人不敢小觑。
会议主持者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度儒雅的中年人,是宋子文的亲信之一。他首先阐述了后援会成立的背景和宗旨:团结工商界力量,筹集资金物资,支援华北前线(当时中日虽未全面开战,但华北局势已极度紧张),并为可能到来的全面抗战预作准备。
随后,与会者纷纷发言,有的慷慨陈词,呼吁毁家纾难;有的则更务实,讨论如何有效组织生产、调配物资、建立秘密运输通道。
轮到陈霄时,他站起身,没有空泛的口号,而是直接提出了具体建议:
“诸位先生,陈霄年轻识浅,但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后援会要发挥作用,依我浅见,有三件事当务之急。”
他声音清晰,条理分明:“第一,建立安全高效的物资转运网络。上海是物资集散地,但如何避开日方耳目,安全运往前线?我名下的码头和运输渠道,愿意提供一切便利,并建议后援会设立专门的秘密运输小组,规划多条隐蔽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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