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山城在怒江东岸,依山而建,青灰色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里是滇缅公路上的重要枢纽,往西三十公里就是怒江大桥,过了桥便进入高黎贡山的险峻路段。
陈霄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蜿蜒的公路。晨雾尚未散尽,公路上已经能看到运输车队的灯光,像一串移动的萤火虫,在群山间缓慢爬行。
“老板,都安排好了。”
孙耀祖沿着石阶走上来,低声汇报。他换了一身本地马帮的装束——靛蓝色对襟褂子,黑布裤,脚上是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赶马人。
“龙主席的人呢?”陈霄问。
“在城东的‘悦来客栈’。”孙耀祖说,“带队的姓段,叫段明德,是龙主席的副官长,跟了他十几年。他带了六个兄弟,都扮成商人,住在客栈二楼。”
陈霄点点头。
三天前,他收到龙云的密信,说郑耀先已经到保山了,住在县政府招待所,随行的有八个“调查组成员”,但据段明德观察,其中至少有三个是军统的人。
名义上是来调查爆炸事故,实际上是来接管滇缅公路的控制权。
“段副官长有什么计划?”陈霄问。
“段副官长说,郑耀先今天上午要去怒江大桥现场勘察,他准备在沿途设几个观察点,看郑耀先会和什么人接触。”孙耀祖顿了顿,“但他也提醒,郑耀先身边有军统的人,我们的人不能靠太近,否则容易暴露。”
陈霄沉思片刻。
“告诉段副官长,让他的人撤回来。”
孙耀祖一愣:“撤回来?那怎么监视?”
“我亲自去。”陈霄说。
“老板,这太危险了!”孙耀祖急了,“郑耀先认识您,万一被他发现……”
“他认识的是重庆的陈霄,不是保山的赶马人。”陈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也换了一身马帮装束,脸上还抹了些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况且,我不靠近,就在远处看着。有些事,只有亲眼看了,才能判断。”
孙耀祖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霄坚定的眼神,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那我去准备马。”
“不用马。”陈霄摇头,“走路。马帮走山路,都是走路,骑马太显眼了。”
他看了看怀表——早上七点二十。
“郑耀先什么时候出发?”
“八点整。县政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那我们也八点出发。”陈霄说,“你带两个兄弟,装作去山里收货的样子,走小路,提前到怒江大桥西侧的山坡上埋伏。我走公路,跟在郑耀先车队后面,保持五百米距离。”
“明白。”
孙耀祖转身下城墙去安排。
陈霄独自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
阳光穿透晨雾,洒在怒江江面上,泛起金色的波光。江对岸的高黎贡山青翠如黛,山腰上云雾缭绕,像一幅泼墨山水画。
很美。
但在这美景之下,却是暗流汹涌。
昨天夜里,上海赵虎发来一封密电,说“蜂鸟”的线索断了——那个德国人,叫汉斯·穆勒的,在离开日本海军俱乐部后的第三天,被发现死在黄浦江里,尸体泡得面目全非,但法医鉴定是溺水身亡。
赵虎怀疑是灭口。
而更让陈霄心惊的是,密电最后提到,汉斯·穆勒死前三天,曾秘密会见了一个从重庆来的“重要人物”。见面地点在外滩的华懋饭店,但具体是谁,赵虎的人没看清。
重庆来的重要人物……
会是谁?
郑耀先?还是……另有其人?
陈霄深吸一口气。
谜团越来越多,而答案,似乎都藏在滇缅公路上。
八点整,县政府招待所的大门打开了。
三辆黑色轿车驶出,前后两辆是军车改装,架着机枪,中间那辆是美制别克轿车,车窗拉着窗帘,看不见里面的人。
车队沿着保山城的主街向东行驶,出了城门,拐上滇缅公路。
陈霄混在一群赶早市的农民中,远远跟在车队后面。他背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山货,走得不快不慢,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山里人。
公路很窄,勉强能容两辆车错车。路面是碎石铺的,坑坑洼洼,车队开得很慢。陈霄保持着五百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不会被发现,又能看清车队的动向。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前面就是怒江大桥了。
大桥是钢索吊桥,长一百多米,横跨在怒江最窄的峡谷上。桥面很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两边有守军的哨卡。
车队在桥头停下。
陈霄也停下脚步,假装休息,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从竹篓里拿出水壶喝水。
他看见中间那辆别克轿车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下车。他个子不高,微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文明棍。
正是郑耀先。
郑耀先在桥头站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然后朝守军的哨卡走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迎上来,敬礼,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走向桥边的临时工棚——那里是事故现场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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