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族学生活,让林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顶着晨露去学堂,对着郑夫子那张古板严肃的脸,还有那些如同天书般的经文和比绣花还难的毛笔字。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硬塞进瓷器店的蛮牛,处处别扭,步步维艰。
不过,咸鱼一旦决定翻身,总还是能扑腾出点水花的。在周姨娘每晚灯下陪读(主要是监督和鼓励)以及来福偷偷从外面买来的芝麻糖的激励下,林焱的进步虽然缓慢,但至少不再是原地踏步了。握笔的姿势在郑夫子无数次“戒尺威胁”和亲手矫正下,总算勉强有了个“凤眼”的雏形,虽然时不时还会变回“鸡爪”。描红的字,虽然依旧结构松散,笔墨不均,但至少不会再被郑夫子直接斥为“鬼画符”,顶多是评价一句“形散神更散”。
这一日下午,依旧是郑夫子的课。窗外蝉鸣聒噪,闷热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郑夫子今日讲解《千字文》的起首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晃脑,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到女娲炼石补天,引经据典,试图为这群蒙童勾勒出古人心中宏大的宇宙观。
“……故而,《尔雅》有云:‘穹苍,苍天也。’天者,在上,至高至大,覆佑众生。”郑夫子声音抑扬顿挫,试图营造一种庄严的氛围。然而,底下的大部分丙班学生,包括林焱,都是听得云里雾里,眼神呆滞。什么穹苍、苍天,对他们来说,远不如窗外飞过的一只蜻蜓有吸引力。
林焱强打精神,努力跟着夫子的思路走。可“宇宙洪荒”这种概念对他来说实在太抽象了。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跑火车:宇宙?是不是就是洪荒?难道是啥史前大洪水?盘古开天像不像宇宙大爆炸?可惜没有望远镜,不然……
他正神游天外,幻想着自己开着宇宙飞船在星际遨游,忽然听到郑夫子提出了一个问题,像是要考较学生的理解。
“……然,天既至高至大,覆于万物之上,尔等可知,这天,为何不会塌将下来?”郑夫子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丝考较的意味。这个问题,对于古人而言,往往引向“天神支撑”、“气之所托”或者“天圆地方”等哲学或想象性的解释。
教室里一片寂静。丙班的学生们大多低着头,生怕被夫子点到名字。这种问题,课本上没写,他们平时更不会去想。
林焱正想着宇宙飞船的动力系统是核聚变还是曲速引擎,听到这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有引力呗……吸着呗……”
他声音极小,更像是睡梦中的呓语。然而,坐在他旁边那个平时总是怯生生、名叫柱子的同桌,恰好因为紧张而竖着耳朵捕捉课堂上的每一个动静,隐约听到了这含糊的几个音节。
柱子没听清全部,只捕捉到了“吸着”这个词儿。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忍不住轻轻碰了碰林焱的胳膊肘,小声问道:“林……林焱,你刚才说……啥吸着?”
他这一问,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教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周围几个学生立刻好奇地看了过来。前排那个胖堂兄也扭过头,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郑夫子正准备随便点个人来回答,然后自己给出“标准答案”,突然听到下面的小骚动,眉头一皱,目光如电般射向林焱和柱子:“嗯?何事喧哗?林焱,又是你?!”
林焱一个激灵,彻底从星际漫游中清醒过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他赶紧站起身,低着头:“夫子,学生……学生没喧哗。”
柱子也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解释:“夫……夫子,是……是学生问林焱,天……天为啥不塌……”
郑夫子冷哼一声,走到林焱面前,盯着他:“哦?你倒是说说,天为何不塌?莫非你对此等天地至理,有何高见不成?”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十足,显然不认为林焱能说出什么像样的答案。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焱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林文博虽然坐在甲班,但此刻恰好要上茅厕从窗外经过,看到丙班内的情形,停下脚步,抱着胳膊,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准备看这个庶弟如何出丑。
林焱头皮发麻,脑子飞快转动。引力?万有引力定律?这玩意儿怎么跟一个古代老夫子解释?说出来怕不是要被当成妖言惑众,直接扭送官府!他急中生智,忽然想起前几天翻看一本杂书时,似乎看到过一句北朝民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脸上做出努力思索的样子,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回夫子,学生愚钝,不敢妄议天地至理。只是……只是曾经听人念过一句古诗,说什么‘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学生就想,既然天像个圆圆的大帐篷盖子,那……那总得有什么东西撑着它吧?不然……不然刮大风的时候,不就吹跑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