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川河畔的柳堤是洛都春日最受欢迎的踏青去处。
绵延树里的垂柳吐出嫩芽,远远望去像诗里写的“万条垂下绿丝绦”。
河水初涨,碧波粼粼,河面上已有画舫游行,隐隐传来丝竹奏乐之声;岸边开阔处,已有不少搭起的帷帐,丫鬟小厮端着茶茶点果品穿梭其中。
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们三两成群,或放风筝嬉戏游玩,或临水赋诗,处处皆是欢声笑语。
沈瑶到得早,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站在与林楚悦约好的柳堤东头第五棵大柳树下等着。
她今日穿着身艾绿色春衫,外罩一件素白薄纱比甲,长发挽成单螺髻,插一只碧玉青簪,亭亭玉立站在柳树下。
林家的马车停在堤东头。
林瑾瑜走在最前面,穿着墨绿色直裰,眉眼间丝毫不见落榜时的颓唐,反而多了几分沉淀后的稳重。
他身侧是穿着月白色长衫的郝乐山,二人边走边说着话。
二人身后,林楚柔一身杏子红织金裙,明艳照人,正挽着林楚悦的手臂,眉飞色舞说着什么开心的事。
“沈姐姐!”林楚柔先挥手。
沈瑶闻声看过来,浅笑着朝他们走来。
“沈小姐。”林瑾瑜拱手行礼,“久等了。”
“林公子。”沈瑶还礼,目光与他轻轻一碰随即错开。
众人互相见礼后,林楚柔性子急,忙道:“哎呀,都快要是一家人了,就别客套来客套去的。”
这话惹得沈瑶脸颊通红,林楚悦见状笑着点头道:“三姐姐这话说得是。沈姐姐,咱们沿着堤岸走走?听说前面有片桃林。”
四人沿着河堤慢慢走着,春风拂面,景色宜人,让人心情都开阔不少。
“这柳堤春色,果然名不虚传。”郝乐山望着河面,他对洛都不甚熟悉,来的这几个月也多在林府自己的院子里温书备考,今日是第一次出门游玩。
“是啊,在家闷了一个冬天,出来走走真快活。”林楚柔接话,在未婚夫婿面前显得格外温柔。
林楚悦看着他们笑而不语,只悄悄用余光关注着大哥和沈瑶,见他们二人虽然站的不近,但眼神交汇时那种自然的默契,让外人插不进去。
春天果然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阳光温暖,春风柔和,林楚悦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美景中。
走了约莫一刻钟,寻了处景色尚佳又清净的地方,林瑾瑜吩咐随行的小厮:“就在这里搭处帷帐吧。”
小厮们便开始行动起来,先是用四根丈余余长的竹竿撑开一顶青绸帷幔,围一圈,形成四四方方的一块空间,铺上厚实的毡毯,摆上矮几,坐垫。
矮几上放着茶具,点心匣子;帷幔四角用锦缎系在柳树上,这既能挡风,又不妨碍坐在在里面的人赏景。
小厮们都是惯常干这事的,搭起来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一个雅致又舒适的休憩之处便好了。
林楚柔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纸鸢,问道:“沈姐姐,咱们去放纸鸢吧?”
林瑾瑜看向沈瑶,“沈小姐可想去?”
沈瑶笑着摇摇头,“我在此处看看风景便好。林公子想去,自去无妨,无需顾及我。”
“那我陪你在这里坐坐。”
林楚悦心里暗笑,她也站起身,不做电灯泡,“前头应该有片桃林,估计该开花了,我过去那边看看。”
说罢,带着云苓慢悠悠沿着河岸往西去。
走得远了才回头去看——
帷幔里,大哥和沈瑶相对而坐,嘴巴张张合合在聊着天。
远处岸边,三姐姐和郝乐山并肩而立,一齐仰头看着天上刚放起来的纸鸢,一阵清风吹过,二人衣袂纠缠在一处。
春意盎然间,情意也在悄然滋长。
林楚悦转过身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离帷帐已有好长一段距离。
此处游人逐渐稀少,也没有看到桃林,只有几株老桃树花开的正好。
她站在桃树下,仰头看花。
“楚悦。”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跳。
转过身来,段骁阳站在三步外,眼含笑意看着自己。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在执行公务。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五城兵马司兵服的下属,远远站着。
林楚悦定定神,福声行礼道:“世子。”
“不必多礼。”段骁阳走近,极其自然地站在她身侧,也抬头看着那株桃树,“今日来踏青游玩?”
“是。”林楚悦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他的侧脸上,“世子在此处巡查?”
“嗯,河防例巡。”段骁阳转头看她,笑意加深,“远远瞧见个身影很像你,便过来看看。”
林楚悦被他的视线盯着,耳根子发烫,“世子公务要紧,是否……”
“不碍事。”段骁阳打断他,从袖袋中取出个小纸包递过来,“刚在岸边小贩那买的,怕看到的真是你。”
林楚悦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麦芽糖。
她拈起一块放入口中,带着麦芽特有香气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很甜。
她的心也很甜。
“谢谢。”她轻声道,又捧着糖递到段骁阳眼前,“世子也吃一块,很甜。”
段骁阳温柔地看着她,嘴角上扬,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嗯,是甜。”
“这几日可还好?”
“挺好的。世子呢?”
“有些忙,琐碎事很多。”段骁阳看着她将剩下的糖仔细包好,“济川侯府那边,你要小心。阮立远废了,他母亲葛氏是个疯的,睚眦必报,阮侧妃又护短……”
“我知道,也让易昊他们一直留意着的。”林楚悦对济川侯府现在是警报最高级。
“那就好,我也让人盯着呢。”段骁阳忽然伸手,轻轻拂过她发梢,“有片树叶。”
林楚悦呆站住,等他把手拿开才恢复自然。
“有事让人来找我,别自己硬撑。”
“多谢世子。”林楚悦垂下眼,“我得回去了,家人还在等我。”
“去吧。”段骁阳收回手,神色如常,“我也该回城了。”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她:“楚悦。”
“嗯?”
“糖别吃太多,会蛀牙。”
说完,眼底闪过笑意,这才转身真正大步离去。
林楚悦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嘴里甜甜的,心里乱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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