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养心殿,担忧着皇位的归属时。
一个消息却先一步,从最偏僻冷清的碎玉轩传了出来——沉寂多年的甄嬛,竟在寒冷的凌晨,先于皇上一步,悄然薨逝了。
据说她去得十分平静,就像冬日枝头最后一片凋零的落叶,无声无息。
多年的抑郁、药物的侵蚀、以及被彻底遗忘的孤寂,早已将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莞贵人消耗得油尽灯枯。
消息最先传到婉嫔这里时,她正对镜卸掉钗环。
流朱满脸泪痕地赶来,呜咽地开口,甄她手中的羊脂白玉梳便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那是姐姐昔日赠她的梳子。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霎时褪尽。
镜中映出的面容惨白如纸,唯有眼眶迅速泛红。
几息之后,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终于冲垮了堤坝,她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随即整个人瘫软下去,伏在妆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泪水决堤而出,疯狂地浸湿了她的衣袖和台面,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那发自肺腑的绝望与哀恸,让殿内所有宫人都吓得跪伏在地,不敢出声。
在这深宫之中,甄嬛是她唯一的、真正的亲人,是她们姐妹俩在这后宫相互依靠的最后一点温暖。
如今,这点温暖也彻底熄灭了。
然而,此刻的紫禁城正因皇上龙体垂危而处于风暴来临前的极致压抑中。
一个早已失势、被帝王遗忘多年的嫔妃之死,在这滔天巨浪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内务府依例上报,得到的回复冰冷而简洁:“皇上圣体不安,不宜惊扰。莞贵人之事,依制办理,一切从简。”
没有追封,没有哀荣,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场面话。
甄嬛最终依旧顶着那个“莞贵人”的微末称号,被几个内务府派来的沉默太监草草收敛入棺,连一场像样的法事都没有。
就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清晨,被一辆简陋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拉出了神武门,葬入了妃陵园最偏僻、最荒凉的角落。
碑文简陋,仿佛急于抹去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姐姐的凄惨离世和这般极致羞辱的身后待遇,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甄玉娆的心尖上,将最后那点悲伤也灼烧成了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怨恨与疯狂。
她安静了下来,不再流泪,不再哭泣,只是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杏眼里,再也看不到丝毫光亮,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却又暗藏着毁灭火焰的平静。
她仔仔细细地擦干了眼泪,甚至重新匀面梳妆,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那抹血色和决绝,再也无法掩饰。
轮到她侍疾的那日,天色阴沉得可怕。
甄玉娆端着一碗太医院刚煎好的汤药,一步步走向那座被死亡气息笼罩的养心殿内室。
她的脚步很稳,裙裾纹丝不动,只有宽大袖袍下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内心翻腾的情绪。
龙榻上的皇上比前几日所见更加形销骨立,面色是一种泛着青灰的死气,意识也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艰难徘徊。
她走到榻边,并未像其他妃嫔那样立刻开始喂药,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床上这个垂死的老人。
良久,她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缱绻的语调,轻声开口:“皇上,您还记得……碎玉轩里的莞贵人吗?”
皇上似乎被这声音唤醒,费力地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浑浊无光的眼珠缓慢转动,视线模糊地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之人是谁。
半晌,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竟扯出一个极其虚弱而扭曲的笑容,气息游丝般断断续续地说:“婉?……你不就……就在朕跟前吗……胡说什么……”
他竟然……连姐姐都彻底忘记了!
甚至连她们姐妹的名字都混淆不清!
在他心里,那个曾让他倾心、又让他厌弃的女子,早已模糊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甄玉娆闻言,唇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冰冷至极、近乎狰狞的弧度,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恨意。
她俯下身,靠近他,声音依旧放得极轻极柔,仿佛怕惊扰了他。
然而,吐出的话语却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寒意:“姐姐在这深宫里熬了十几年,最好的年华、最真的情意都耗在这里了,到头来,您连她是谁都记不清了。皇上,您这样薄情寡义……姐姐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么伤心、多么恨啊……”
说完这句诛心之言,她缓缓直起身,用银匙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搅动着手中那碗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重苦味的药汁。
只不过,如今这碗药,早已不是太医院开具的救命方子。
在她接过药碗、转身走向内殿的那短短几步路上,一些粉末,已被她悄无声息地弹入了碗中,迅速融化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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