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濋跪在了地上,不是表演,是真的跪了。
膝盖砸在殡仪馆刚拖过的地砖上,发出一声闷响——冰冷的触感顺着髌骨直冲脑门,瓷砖缝里残留的水渍浸湿了他的裤管,寒意像细针扎进皮肤。
他仰头望着晏玖的背影,手里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掌心渗出薄汗,屏幕上的任务红得刺眼:【砍价联盟邀请×3】。
那几个字像烧红的铁钉,一根根钉进他眼里,灼得眼球发胀,视野边缘微微发黑。
“姐……”他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嗓子里像是卡着碎玻璃,“我可是破妄真君转世!巡夜使印还在魂里烙着!你让我——让我去拉人‘砍一刀’?”
弹幕瞬间炸开:
【破防了,真的破防了】
【少年热血撞上拼多多】
【玄门天才沦为拼团工具人】
【建议任务名改为《论道不如点链接》】
晏玖没回头。
她正蹲在可乐身边,给那条瘸腿狗系上一条黑绳项圈,动作轻缓,指尖拂过狗毛时带起细微的窸窣声,像是在举行某种古老仪式。
可乐耳朵竖着,鼻翼微张,嗅着空气中残存的香烛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尾巴轻轻摇晃,拍打地面发出柔软的噗噗声,仿佛知道自己已被正式册封为这家殡葬店的第一守灵兽。
“你以为修行是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山泉滴石,清冽入耳,“是一刀斩尽因果?还是一念通天、万邪辟易?”
楚濋一怔。
“是每天扫地三遍,焚香七次,灯不灭,心不乱。”她站起身,转身看他,目光平静如深潭,映着头顶那盏昏黄吊灯,光影不动,“你若连这一刀都砍不下去,又凭什么说自己能斩断生死之链?”
楚濋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呼吸都变得粗重。
他知道她在讲道理,可这道理太冷,冷得把他一身热血都冻住了,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从小被供奉在宗族祠堂画像里,五岁就能观星辨煞,十岁替村中镇过一场尸潮。
如今却要为了激活一家网店,低声下气求同学、求朋友、甚至求前桌那个借他半块橡皮的女生帮忙点个链接?
“我不是……不想努力。”他声音低下去,几乎带着哽咽,喉结上下滚动,眼眶发热,“我只是……觉得好滑稽。”
他说完,竟真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背靠着墙,把脸埋进膝盖。
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委屈又无力,后颈贴着冰凉的墙面,激起一阵战栗。
弹幕静了一瞬。
然后缓缓刷起:
【原来天才也会哭】
【这一跪,跪出了人间真实】
【他不是破妄真君,他是被生活打败的高中生】
晏玖静静看着他,眼神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像冬夜里的月光,照得人无处可藏。
她知道他在痛什么——不是任务本身,而是信仰崩塌的裂缝。
他曾以为自己生来就是要踏云而行、执剑问天的,结果第一天上岗,系统就让他扫码砍价。
她转身走了两步,停在门口。
“等你能笑着发出去第一条砍价链接时,再来找我。”
门关上了,留下楚濋一个人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机屏幕还亮着,猩红的任务提示像一只不肯闭眼的眼睛。
空气凝滞,只有墙角的老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他心上。
忽然,一丝清凉的薄荷味钻入鼻尖,像是冬夜突然吹进的一缕北风,混着窗外雨前特有的土腥气,悄然弥漫。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江阿孜来了。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风衣,衣摆微扬,手里拎着个税务登记表,另一只手捏着一颗薄荷糖,糖纸在灯光下反着微光。
她是这家店的账务管理者,也是晏玖从阴司借来的“临时编制人员”,专管阳间财务合规。
“当年地府推行‘阴阳一体化财政改革试点’,她就是第一批下派到阳间的稽查专员。”
她低头看了眼楚濋,叹了口气,蹲下来,把糖放进他掌心。
糖粒冰凉,棱角分明,压着皮肤微微发麻。
“吃吗?提神。”
楚濋摇头。
“你知道你刚才欠了多少税吗?”江阿孜轻声说,“按直播打赏流水算,未注册个体户的情况下,现在只是‘未申报营业收入’,不算严重违法,但要是继续下去,平台封号都是小事,哪天真被税务局大数据盯上,就得去蹲学习班了。”
楚濋猛地抬头:“我……我没想逃税!”
“我知道。”江阿孜笑了笑,“所以我来帮你补。阴司现在也搞绩效考核,我这叫‘下沉一线服务实体经济’。”
她翻开表格,指着一行数字:“你昨晚打赏收入三千八,平台抽成后实收两千六百。按小规模纳税人简易征收,增值税1%,附加税0.3%,加上经营所得个税预估,一共该缴一百零七块四毛二。”
楚濋瞪大眼:“你……你怎么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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