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爷子那一声“够了”,像一柄钝刀劈开喧嚣,余音还在厅堂梁柱间震颤,木雕檐角仿佛也随之轻颤了一下,落下几粒陈年积尘。
空气里浮动着檀香与冷汗混杂的气息,茶汤在杯中微微荡漾,映出众人扭曲的脸。
可没人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晏玖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隐在廊灯的昏黄里,皮肤泛着暖橘色的微光,另半边却被窗外透进的月光洗得清冷如霜,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如蛛网的阴影。
她低着头,姿态谦顺,指尖轻轻搭在裙摆上,触感是丝绸的凉滑与暗纹的细微起伏。
可那股子从容不迫的气息,却如阴雾般悄然蔓延,带着草木腐朽与远山夜露的潮湿味道,无声浸透每一寸空间。
楚三姑喘着粗气坐下,胸口剧烈起伏,粗布衣襟摩擦着脖颈,火辣辣地疼。
她脸色发青,嘴唇干裂,像是刚从水底捞上来的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沉重。
楚妈悄悄递过一杯温水,手都在抖,杯壁传来的热度让她指尖一缩,水纹轻晃,倒映着吊灯破碎的光斑。
整个家族聚会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空气都凝滞成胶,耳畔只剩下老座钟缓慢的滴答声,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就在这死寂中,晏玖缓缓抬起眼。
她的目光如月下寒流,缓缓扫过一张张僵硬的脸庞——
楚大伯低头盯着茶杯,指节发白,杯中倒影扭曲如溺水之人;
楚二婶猛地搂紧孩子,织物摩擦发出窸窣轻响,孩子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直到那道视线,终于钉在角落阴影里的男人身上。
他是她堂叔,四十出头,常年在外跑工程,自诩见过世面,在家族里一向趾高气扬。
此刻正端着茶杯,眼神躲闪,显然是被刚才那段系统播报吓得不轻——那冰冷女声突兀响起:“身份识别冲突……伦理风险预警……”随即戛然而止,只余电流杂音在梁间回荡。
“立雄叔。”晏玖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拂过耳膜时却激起一阵细微战栗,“您最近是不是总梦见黑猫?”
楚立雄手指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出半杯,溅在手背,刺痛让他猛地一缩,可更尖锐的是心头那记重锤。
“啊……没、没有的事。”
“哦?”晏玖歪了歪头,笑意盈盈,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月牙浮于寒潭,“可我昨夜观星推命,发现您命宫有‘断桥’之象,主亲人离散、血光临门——而且啊,”她顿了顿,语气温柔得近乎蛊惑,吐息若有似无地拂过空气,带着一丝薄荷与铁锈混合的奇异气息,“清明节前,怕是得准备后事了呢。”
全场骤然一静。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牙齿磕碰发出轻微脆响;有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皮鞋在地板上拖出短促刮痕。
楚立雄的脸瞬间涨红,继而转白:“你胡说什么!我是楚家长房嫡系,阳寿未尽,福泽深厚,怎么可能——”
“哎呀,别激动嘛。”晏玖轻轻摆手,袖口滑过空气,带起一缕极淡的沉香气,“我也只是提醒一下。毕竟咱们家这些年,也不是没出过‘意外早逝’的例子。”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楚思思的方向,“有些人啊,身份来路不明,占着位置却不积德,早晚要被反噬的。”
楚立雄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半个字。
他想起昨晚确实梦到一只黑猫蹲在他床头,眼瞳幽绿,盯着他看了整整一夜。
醒来时心悸不止,枕巾湿了一片,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
如今被晏玖这么一说,冷汗顺着脊背滑了下来,贴着衬衫布料,黏腻冰凉。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她竟一字不差地说出了医生叮嘱他“暂勿告知家人”的那些字眼。
是他自己泄露了秘密?
还是……冥冥之中真有窥视命运之眼?
晏玖没再看他,只是轻轻一笑。
那笑容像春风拂面,却让整个大厅温度骤降,有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像是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刹那的松动中,她缓步移动,裙摆划过地面,无声无息地朝沙发另一侧走去——
走向那个蜷缩在光晕边缘的女孩。
那位从小被收养、顶替她身份十五年的“假千金”,此刻正蜷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她穿着一条淡粉色连衣裙,布料柔软却让她如坐针毡,妆容精致,可眼神早已乱了阵脚,耳坠随着颤抖的耳垂轻轻晃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金属轻鸣。
晏玖走到她面前,弯腰,动作优雅得像在献花。
她袖口滑出一截暗红编织绳,结扣处已有两道裂痕,但她不动声色地掩了回去。
“思思妹妹。”她从袖口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家殡葬馆的VIP预约卡,全城独家定制棺木,还能安排通灵法师超度亡魂哦。”
楚思思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视线落在那张名片上——黑白底色,烫金小字:【玖逝·归途】——人生终有归处,何必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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