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静得能听见阳光落地的声音——不,是光斑在地板上缓慢爬行时,与消毒水气味摩擦出的细微嘶响。
窗外树影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老人枯瘦的手背上,像某种古老符文悄然浮现。
柳老爷子靠在床头,呼吸微弱,胸腔起伏如被风卷动的薄纸。
氧气管在他鼻翼两侧泛着冷光,点滴液滴落进输液袋,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嗒、嗒”声,像是命运倒计时的秒针。
他死死盯着晏玖,眼底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震惊、敬畏、感激,还有一丝近乎孩童般的依赖。
那目光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沉重地压在她肩头。
他颤抖的手指抬起,想抓住什么,却只碰到了冰凉的金属床栏。
指尖划过那层铬合金,触感如蛇鳞般滑腻而拒人千里,仿佛连这病房最后的支撑都不愿为他停留。
她刚才说的一切,像一场暴雨冲刷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阴霾。
雷声在颅骨内炸开,闪电照亮了那些尘封的祭坛、泛黄的命书、深夜焚烧符咒时腾起的青烟……原以为是救命稻草,实则是将家族推向深渊的最后一推。
而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不费一力,仅凭几句话便拆解了困住柳家三代的局。
“你……真的……化解了?”老人声音沙哑,几乎不成调,喉咙里像卡着碎玻璃,每吐一个字都带出血腥气。
晏玖站在窗边,光影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风吹动她的发丝,扫过耳后一道隐秘的朱砂痕——那是她师兄留下的唯一印记,此刻微微发烫,似有低语在皮下回荡。
她没有回答,只是从包里取出一篮水果——红艳的苹果泛着蜡质光泽,金黄的橙子散发着微酸的清香,整齐码放,果蒂朝上,像是某种仪式的供品。
“吃点东西吧。”她语气平淡,仿佛刚才掀翻一个百年世家命运的人不是她,“命该绝时,强求不得;命若有转机,也不必自毁根基。”
她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缓,指尖擦过木质表面,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静电火花。
可那距离感却如刀锋般清晰——她不曾靠近半步,也不曾多看一眼。
可就在她转身欲走之际,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臂猛地伸出,虽无力触碰,目光却如钩般锁住她的背影。
“等等!”
晏玖脚步一顿。
“我……我有个请求。”老人喘息着,眼中竟燃起一丝异样的光亮,那是一种濒临熄灭前最后的挣扎,“你能……能关注一下我的抖音账号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晏玖缓缓回头,眉梢微挑,似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笑话。
“你说什么?”
“我刚注册的……用户名是‘柳家最后的希望’……”老人急切地抓起枕边手机,手指哆嗦着解锁屏幕,指纹识别失败三次,终于亮起,“你看,我已经发了第一条视频……是我念家训的录音……我说……只要有人关注我,我就还有人在看,还有人记得……我就还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却又透着一股执拗到令人心颤的认真。
手机屏幕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像素模糊,却清晰照见那份卑微的希冀。
晏玖沉默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间高级病房不再只是病痛与金钱堆砌的牢笼,更像是一座孤岛,漂浮在无人问津的记忆之海。
药味、冷光、仪器低鸣,都在这一刻退成背景音,唯有那部老旧手机,成了连接世界唯一的灯塔。
这位曾叱咤商界的老者,在生命尽头,竟以如此卑微的方式祈求存在感——不是延寿丹药,不是风水改运,而是一个虚拟平台上的“关注”。
荒诞吗?可悲吗?
或许都是。
但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这份执念背后藏着的,是一个灵魂对被遗忘的恐惧。
“姥爷……”门口传来哽咽声。
黎小梨站在那里,眼睛通红,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缴费单,边缘已被汗水浸软。
她偷偷跑来,一路狂奔上顶楼,此刻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带着铁锈味。
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亲人,又望向那个始终冷然独立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双膝几乎要跪下。
“求你了……你就……就帮他一次吧。”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滚落在瓷砖上,溅起细小水花,“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他这几天一直在录视频,一遍遍念家训,说要重新做人……他说……只要你肯关注他,他就安心走……”
晏玖静静站着,指尖微微蜷缩,指甲嵌入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白痕。
她见过太多生死,听过太多哀求。
富豪哭诉、权贵低头、怨魂嘶吼……她都无动于衷。
可这一刻,某种陌生的东西悄然爬上心头——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钝痛,像一根生锈的针,缓缓刺进心脏最深的褶皱。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直播卖棺材时,系统逼她对着镜头笑着说:“这款楠木棺材特别适合您这样的中年危机男士,躺着进去,体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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