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小径,翠竹成廊。阳光被竹叶剪成细碎的银屑,落在阮昭昭的肩头,又顺着烟霞色云锦滑到腰间,一闪一闪,像流动的星子。她走得极慢,绣鞋尖偶尔碾过枯落的竹箨,发出“嚓——”的一声轻响,仿佛在给谁打拍子。
果然,身后竹叶的沙沙声里,多了一缕极轻的脚步,像猫踏春芽,几不可闻。
阮昭昭唇角微勾,指尖掠过一支斜出的新竹,借回身的动作,把余光藏进袖里。绛袍一角从竹影后闪出,金线龙鳞被翠色一衬,艳得晃眼。她佯装未见,继续向前,直到小径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方小小空地,中央摆着一张天然石案,案上苔痕斑驳,像岁月留下的旧翠。她停步,指尖在石案上轻轻一敲,声音清脆,像给暗处的人递了信号。
“殿下一直跟着我,”她回首,声音压得只有两人可闻,却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讶然,“是有什么事吗?”
赵承煜从竹影里踱出,绛袍被风带起,袍角扫过竹叶,沙沙声里夹着金佩轻鸣。他今日未戴玉冠,只以一枚青玉簪半束乌发,额前碎发垂落,映得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愈发深幽。
“昭昭妹妹怎么知道是我?”他低笑,掌心一翻,一枚指甲盖大的紫木匣躺在纹云掌心,匣面云纹以银漆描就,被翠竹滤下的阳光一照,像一泓流动的月,“孤还以为自己藏得极好。”
阮昭昭眨眨眼,梨涡浅浅,声音软得像刚化开的蜜:“殿下的龙涎香比竹叶还清,风一吹就露了馅。”
赵承煜被这句小奉承逗得朗声一笑,抬步走近。他身形高大,翠竹间的光斑落在他肩头,像给夔龙点了睛,愈发生动。他指尖托着紫匣,指腹有意无意摩挲着匣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孤已提前让人把这一等奖寻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额间桃花花钿,眸色微暗,语调却愈发温柔,“国师的平安符虽好,可孤更想送妹妹一份‘双保险’——符可驱邪,孤可护你。”
这话已近乎露骨。阮昭昭垂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再抬眸时,眸子里已蓄起一层湿漉漉的亮光,像被春水浸过的黑葡萄。她指尖微翘,接过紫匣,指腹不经意擦过太子掌心,一触即离,温度却留在对方肌肤上,像羽毛扫过,撩得赵承煜喉结微动。
“殿下厚爱,昭昭却之不恭。”她声音娇滴滴的,像把糖霜揉进风里,“那……便谢过殿下啦。”
说着,她指尖轻挑,“咔嗒”一声掀开匣盖——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折成三角的明黄符纸,符纸边缘以赤金描出极细的火纹,中央一点朱砂,像一粒凝固的血。符纸下压着一缕银丝,细若游发,却编成了同心结,结尾坠着米粒大的东珠,珠光莹润,像一滴将坠未坠的露水。
阮昭昭指尖一顿,眸光微闪。太子却低笑解释:“同心结是孤亲手所编,妹妹莫嫌粗陋。东珠取自东海夜明贝,最衬你。”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字几乎贴着她耳廓吐出,热气拂过她鬓发,带着龙涎香与竹叶清的苦甜。阮昭昭耳尖微红,却佯装羞怯,指尖一合,匣盖重新扣紧,发出“嗒”一声轻响。
“殿下的心意,昭昭收下了。”她后退半步,裙摆扫过石案上的苔痕,像一朵云掠过翠岭,“只是出来久了,娘娘该担心,臣女得先回主亭。”
赵承煜不疑有他,含笑点头:“妹妹请便。符需贴身,莫忘了。”
阮昭昭福了福身,转身时烟霞色裙摆旋出半弧,像夕照里最后一抹霞。她脚步轻快地穿过翠竹,直到绛袍身影被竹影彻底吞没,唇角那抹甜笑才一寸寸冷下来。
“暗九。”她低唤,声音轻得像竹叶擦过竹叶。
一道黑影无声落地,单膝跪于石案侧,面容掩在竹影里,只露出一截苍白下颌。
“带太子去原定的房间。”阮昭昭指尖把玩着紫匣,声音冷而稳,“记得动静越大越好。把之前贵妃准备的人也早点吸引过去。”
“是”
暗卫领命,身形一闪,融进翠色。阮昭昭垂眸,指尖一弹,紫匣在空中划出弧线,“咔嗒”一声落进石案缝隙。她看也未看,转身踏上归途,背影被竹影切割成流动的烟霞,像一条无声游走的花蛇。
一炷香后,日影已斜,主亭院的牡丹被风吹得微微低头,像一群偷听墙角的贵女,屏息等着看戏。阮昭昭这才扶着春桃,慢悠悠地穿过回廊,烟霞色裙摆扫过落瓣,发出极轻的“嚓嚓”,像猫步踏雪。
丽贵妃正倚栏喂鱼,指尖捻着一把金粟,颗颗落入池中,锦鲤簇拥,红影翻金。听得脚步,她回眸,目光掠过昭昭发间——那点翠步摇端端正正,珠串未乱,连花钿都鲜妍如新。贵妃指间一抖,金粟“哗”地撒了大半,池鱼惊散,水纹乱成她心底的涟漪。
“昭昭?”她声音拔尖,又急急收住,护甲在栏上刮出一声刺耳的“吱”,“怎的……这般快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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