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骤然停在阮府朱门前,铜环兽首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车夫刚要搭起车辕,侧门的小厮阿福已跌跌撞撞迎上来,青布短褂上还沾着半片没扫净的落叶,脸色比檐角垂落的冰棱还要青:“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外头……外头早被流言翻了天!说您跟状元郎私相授受。”
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昭昭扶着春桃的手下车,月白绫裙扫过车辕上凝结的薄霜。昭昭心头猛地一沉,
春桃听得眼眶通红,攥着昭昭衣袖的手都在发抖。她猛地转过身,抬脚就踹向角门口堆着的菜筐,里头的萝卜青菜滚了一地。“小姐!他们这是满嘴喷粪!分明是有人故意编排您,要逼死您才甘心!”她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是昭昭的贴身丫鬟,不能在这时候乱了阵脚。
昭昭抬手按住春桃的肩膀,示意她噤声。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那些探头探脑的仆役,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过是些无稽之谈,越吵越像真的。”
“小姐,咱们真就这么算了?”春桃蹲下身捡着地上的青菜,声音里满是不甘,“那些人把您的名声踩在脚底下糟蹋!”
昭昭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慌乱,只剩一片清明:“不算,也不能急。”她蹲下身,帮春桃捡起一根沾着泥的萝卜,指尖擦过冰凉的泥土,“先回西跨院。”昭昭声音压得低,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中素帕。刚穿过垂花门,就见母亲李氏从正厅快步迎出来,素色褙子上还沾着佛堂的香灰,眼眶红肿得像桃核:“昭昭,你可算回来了!外头那些浑话,你别往心里去,娘已经让人去查了……”
“娘,我没事。”昭昭扶住母亲的胳膊,声音轻却稳,“不过是些无稽之谈,先别急。”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沉得厉害——她原本的计划是打算找国师,那位大人在朝中手段通天,连陛下都要让三分,“让他给我批一纸‘天煞孤星、不宜婚配’的命格,所有麻烦就迎刃而解。”而自己,只需顶着一个“天命孤寡”的名头,便可逍遥自在。可一想到三日前温泉那夜的情景,她脊背就阵阵发冷——水汽氤氲里,那个平日里温润如玉、如天神般的国师,竟掐着她的脖颈,若非那天有什么巧合,她恐怕早已成了温泉池里的浮尸。国师为何对她特殊?难道真因为“桃桃”?可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更不懂前世冤债为何会缠上自己。罢了,像国师那样天神般的人物,本就不是她能招惹的,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廊下的风卷着槐叶掠过窗棂,昭昭刚扶着母亲在正厅檐下站定,就见门房老何喘着气跑过来,青布短褂的领口都被汗浸湿了:“夫人!老爷让您赶紧去后堂,柳夫人和柳公子已经到了,正在里头等着呢!”
李氏闻言,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帕子,转头看向昭昭,眼神里满是犹豫:“昭昭,要不你跟娘一起去?……。”
昭昭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温声道:“娘您先去,我回房取件东西,随后就到。”
李氏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只叮嘱了句“别耽搁太久”,便跟着老何往后堂去了。昭昭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转身快步回了西跨院。
推开房门,她径直走向窗边的博古架,指尖在那尊青釉瓷瓶上轻轻一转,“咔嗒”一声,暗格弹开,玄铁令牌静静躺在里面,冷光粼粼。她将令牌握在掌心,玄铁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春桃。”昭昭扬声唤道。
“去把暗九叫来。”昭昭将令牌递给春桃, 春桃接过令牌,指尖触到玄铁的冰凉,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敢耽搁,她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攥着令牌快步往后门去了。
昭昭坐在暖榻上,抬手揉了揉眉心。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映得她鬓边的珍珠耳坠泛着暖光,可她眼底却没半分暖意。方才在回府的马车上,她就仔细想过,这流言来得太蹊跷——花灯节上与柳执卖灯、被长公主刁难,不过是昨日的事,今日一早就传遍京城,连“山洞私会”“画舫过夜”的细节都编得有模有样,分明是有人故意编排,而且是早有预谋。
“小姐,暗九来了。”没过半炷香的功夫,春桃就领着一个黑衣人进了屋。那人穿着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见了昭昭,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属下暗九,参见小姐。”
昭昭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不必多礼,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梨花木凳,“今日找你,是为了府外的流言。”
暗九起身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落在昭昭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属下已经查到些眉目——今早寅时,京中各大茶肆、酒楼就开始传这些话,连城南的贫民窟都有人在说。散播流言的人很有章法,分了三拨,一拨在茶肆说‘画舫过夜’,一拨在街角说‘山洞私会’,还有一拨专门找那些爱嚼舌根的仆妇,添油加醋说小姐‘行为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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