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玉京城外的皇家猎场“林苑”,旌旗招展,甲胄生辉。
一年一度的秋狩大典,既是皇室检验武力、不忘根本的传统,亦是君臣同乐、彰显天朝威仪的重要场合。今年,国君夏胤特意下旨,命太子夏衍随行观摩。旨意中虽言“令太子习骑射,观军容,知稼穑之艰,晓武备之重”,但其中深意,明眼人皆能体会——陛下欲借此机会,再观太子心性,尤其想看看这位性喜宁静、不沾刀兵的太子,在杀伐狩猎之场,会是何等反应。
玄诚真人与李文正亦在随行之列,两人心中俱是忐忑,隐有不祥预感。
猎场之中,秋风肃杀。夏胤一身戎装,弯弓搭箭,意气风发。皇子们、宗室子弟、年轻武将们皆跃跃欲试,欲在君前一展身手。号角长鸣,马蹄声如雷,狩猎正式开始。
夏衍被安置在一架高高的观猎台上,由侍卫与宫人严密护卫着。他穿着一身特制的小小骑射服,却并无弓矢在手,只是安静地坐着,俯瞰着下方喧嚣奔腾的景象。
起初,他看到骏马奔驰、旌旗猎猎的场面,眼中还流露出些许孩童的好奇。但当第一只被射中的麋鹿哀鸣着倒地,被骑士们兴高采烈地拖行展示时,他小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不适与困惑。
他看到箭矢破空,刺入温热的躯体;听到野兽临死前的悲鸣与挣扎;闻到风中渐渐弥漫开的、淡淡的血腥气。
每一次弓弦响动,每一次猎物倒地,他小小的身子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他紧紧抿着嘴唇,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衣角。
“殿下,”身旁的嬷嬷试图安抚,递上一杯温热的蜜浆,“秋狩便是如此,陛下勇武,将士用命,方能猎得猛兽,彰显国威。”
夏衍却摇了摇头,推开蜜浆,声音低低的:“它们…很疼。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嬷嬷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下方的狩猎却愈发激烈。夏胤有意在儿子面前展现勇武,箭无虚发,收获颇丰,引来群臣阵阵欢呼。宗室子弟们亦争相表现,猎场中充斥着兴奋的呐喊与野兽的哀嚎。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仅有额间一缕金毛的罕见金额灵狐被从林深处惊出,慌不择路地窜向观猎台方向!
“金额狐!是祥瑞啊!”
“陛下神威,引此灵物现世!”
“快!围住它,莫让它跑了!”
人群顿时激动起来,无数箭矢、套索纷纷向那白狐招呼而去。白狐灵巧异常,左突右闪,竟接连躲过数次扑杀,但其雪白的皮毛上已沾染了尘土与些许擦伤的血迹,碧蓝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它的逃窜路线,正经过观猎台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只象征着祥瑞与君王德行的灵狐身上,无人注意到,观猎台上,那小小的太子猛地站了起来,扒着栏杆,小脸煞白,眼中充满了对那白狐的担忧与对追捕者的…一丝难以理解的抗拒。
就在一名骁骑校尉张弓搭箭,利箭即将离弦射向白狐后腿的刹那——
“不要!”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利的童音,猛地从观猎台上响起,穿透了狩猎的喧嚣!
是夏衍!他竟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
就在他声音发出的瞬间,那骁骑校尉只觉得弓弦之上传来一股极其怪异、无法形容的凝滞之力,并非强大的阻挡,而是仿佛周遭的空气、光线、甚至他自身的力量与意志,都在那一刻变得“迟缓”而“不忍”起来!
那支本该疾射而出的利箭,竟莫名迟滞了一瞬,力道骤减,软绵绵地射偏出去,擦着白狐的尾巴钉入土中!
而那只白狐,仿佛被那声“不要”和这瞬间的凝滞所惊,更是激发了求生本能,化作一道白光,猛地钻入观猎台下的基座缝隙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整个猎场,骤然一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疑惑、甚至一丝隐晦的不满,齐刷刷地投向了观猎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夏衍还保持着扒着栏杆的姿势,小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他似乎也被自己方才那一声呐喊吓了一跳,但看着白狐逃脱,眼中又流露出如释重负的庆幸。
死寂。
方才还喧闹震天的猎场,此刻只剩下秋风卷过草叶的沙沙声。
夏胤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宝雕弓,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面沉如水。他目光锐利如鹰,直直地射向观猎台上的儿子,那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恼怒,以及一丝被冒犯的帝王威严!
祥瑞灵狐,因太子一言而遁走!
将士勇武,因太子一喝而受阻!
这成何体统?!
玄诚真人与李文正心中同时咯噔一声,暗道:“坏了!”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以最激烈、最无可挽回的方式,发生了!
夏衍那神秘的力量,第一次在如此大庭广众、关乎国典礼法的场合下,并非出于治疗或安抚,而是以一种近乎“干扰”和“违背君父意志”的方式,显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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