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八,正午,沉痾里镇,回春堂前】
死寂。
方才还充斥着哭喊、奔跑与爆炸轰鸣的街道,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凝固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惊恐的镇民、粗暴的壮丁,还是药铺内的吴郎中与学徒,都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地聚焦在婉娘怀中那个脸色苍白、昏昏欲睡的孩子身上。
那墨绿色的、触之即溃、散发着恐怖腥臭的毒烟,竟被这孩子无意识的一个动作、一句含糊的呓语,给驱散了?!
若非亲眼所见,无人敢信!
“神…神迹啊!”一个瘫倒在地的老妇人率先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哭喊出来,朝着夏衍的方向就要磕头。
“是祥瑞!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的仙童啊!”有人跟着激动地大喊。
恐慌的气氛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希冀所取代。绝望的镇民们仿佛在无尽黑暗中发现了一缕微光,纷纷涌向回春堂门口,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哀求。
“宁…宁先生!”吴郎中猛地抓住宁休的胳膊,因激动而手指颤抖,声音带着哭腔,“您…您先前说的那位异人…莫非就是…就是这位小公子?!他…他竟能克制这瘟毒?!求您!求小公子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沉痾里吧!”
宁休心中波澜万丈,面上却不得不强作镇定。夏衍的力量再次不受控制地显现,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固然带来了暂时的生机,却也意味着更大的暴露风险!黑风隘的追兵或许就在附近,这般动静,岂能瞒过他们的耳目?
但眼下,群情激动,若强行否认或压制,反而更惹人疑窦,甚至可能引发骚乱。
宁休深吸一口气,扶住激动的吴郎中,沉声道:“吴老先生请起。孩子年幼,体弱力微,方才或是情急之下的巧合,能否克制瘟毒,尚不可知,万不可抱过大期望。”他必须先泼冷水,降低众人的预期。
“可…可那毒烟…”吴郎中急切道。
“毒烟与瘟病或许并非一物。”宁休打断他,目光锐利地转向镇东那依旧冒着滚滚浓烟(虽已转为普通黑烟)的百草堂方向,“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爆炸与毒烟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人祸,必不能让其逍遥法外!”
他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暂时引开。是啊,那可怕的毒烟是从百草堂来的!
“对!百草堂!一定是张胖子搞的鬼!”
“找他算账!”
“拆了那害人的地方!”
劫后余生的镇民们怒火被点燃,在几个胆大的壮丁带领下,纷纷操起棍棒农具,就要往镇东冲。
“且慢!”宁休厉声喝止,“毒烟虽散,余毒未清,不可贸然靠近!吴老先生,还请组织人手,先用湿布蒙面,洒水净街,救治方才吸入毒气的乡邻。百草堂之事,需从长计议!”
他言语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依言行事。吴郎中连忙招呼学徒和镇民行动起来。
宁休将石柱和婉娘拉回店内,低声道:“情况复杂,百草堂蹊跷,镇民情绪激动,追兵可能随时而至。我们需万分小心。石大哥,你伤势如何?”
“皮肉伤,死不了!”石柱咬牙,“先生放心,俺还能战!”
“好。你看护好赵队正和小衍、婉娘。我需去那百草堂探个究竟。”宁休决然道。不弄清毒源,他们即便想走也难安心。
“先生,我同你去!”吴郎中安排好事宜,转身道,“百草堂地形复杂,老夫略知一二。且若真是毒源,或需医术辨别。”
宁休点头:“有劳老先生。”
两人用湿布蒙住口鼻,在几名胆大的镇民引路下,谨慎地朝镇东百草堂走去。
越靠近百草堂,空气中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腥气便越发浓重。百草堂是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高墙深垒,此时院门洞开,院内一片狼藉,一座偏屋已然坍塌,仍在冒着黑烟,地上散落着碎裂的丹炉残片和大量烧焦的、色彩诡异的药材残渣。
几个百草堂的伙计和家丁灰头土脸地站在远处,面带惊恐,不敢靠近。
“张员外呢?”吴郎中厉声问一个相熟的伙计。
那伙计哭丧着脸:“爆炸时…员外就在那丹房里…没…没出来…”
死了?宁休眉头紧锁,与吴郎中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虑。
宁休运转微薄文气护体,小心踏入废墟之中。只见爆炸中心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个破碎的、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石制丹炉,炉壁内沾满了墨绿色的、仍在“滋滋”腐蚀地面的粘稠残渣。四周散落的药材中,赫然有几种连吴郎中都辨认不出的、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漆黑根茎和色彩斑斓的怪异菌菇。
“这是…‘鬼哭藤’和‘腐萤菇’?!”吴郎中捡起一截残片,仔细辨认后,脸色剧变,“这些都是至阴至毒之物,只生长在极阴秽之地,寻常药方绝不敢用!张胖子他…他到底在炼什么?!”
宁休的目光则被丹炉碎片旁,一本烧焦了一半的账册吸引。他小心拾起,翻开残页,只见上面模糊记载着一些极其昂贵的稀有药材的进出,时间竟可追溯到数月之前,远早于喑哑瘟爆发!而其中几笔交易的对象,署名赫然是一个“杜”字!且收货地点,多在夜间、经由镇外废弃矿道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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