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城的城墙与烟火,最终消失在身后连绵的丘陵之后。妙光王佛一行四人,沿着西向的古道,再次踏上了漫漫的旅途。离开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正邪风暴、百废待兴的城池,周遭的景象迅速变得荒凉起来。官道逐渐被风沙侵蚀,变得模糊不清,两侧的植被越发稀疏,最终被一望无际的、覆盖着砾石与耐旱灌木的荒原所取代。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中带着一丝灰白,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干燥而灼热,风起时便卷起漫天黄尘,迷人眼目。
这与河源城周边的水草丰美截然不同,已是真正进入了西牛贺洲边境的荒芜之地。据过往行商零星的描述,由此向西,还需穿越近千里的戈壁与沙海,方能抵达西牛贺洲那些星罗棋布的邦国绿洲。路途之艰险,远胜以往。
连日的跋涉,在寂静与风沙中进行。每个人都沉默了许多。河源城中的生死搏杀、悲欢离合,如同沉重的烙印,刻在每个人的心头。净坚依旧负责开路与警戒,但他的眼神中少了几分以往的躁烈,多了几分沉凝,偶尔望向远方的目光,带着思索。他肩臂上被邪徒毒火灼伤的伤口已然结痂,但在运劲时仍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场战斗的惨烈。他更加勤勉地练习妙光王佛所传的调和气血、宁定心神的法门,试图将那一腔勇猛血气,炼化得更为精纯、可控。
净念则更加沉浸在自身的修行中。他时常在夜间守静时,于僻静处跌坐,回忆社稷坛上老师以无上愿力净化邪阵的每一个细节,感悟那慈悲之力如何于至柔中蕴含至刚,如何在不破坏外在形迹的情况下,从根源上转化、消弭邪恶。他的气息越发内敛,感知却愈发敏锐,往往能先于他人察觉到远处细微的动静或环境中隐晦的能量流转。
净言是最为忙碌的。他利用沿途歇息的机会,采集戈壁中特有的耐旱草药,仔细辨识其药性,不断补充和完善自己的药囊。他反复推敲着“蚀骨化魂散”的毒性机理,虽然手中缺乏几味关键毒物无法完全复制,但他根据中毒者的症状和邪毒气息,反向推导,尝试构思了几种理论上或可缓解、乃至部分中和其毒性的方剂,记录在随身的皮卷上。他知道,与幽影教的斗争远未结束,这些准备或许在未来能挽救生命。
妙光王佛步履从容,仿佛脚下的砾石荒漠与之前的青山绿水并无区别。他的僧袍沾染了风尘,面色却依旧温润平和。他并不多言,只是偶尔会在弟子们遇到修行困惑时,寥寥数语,点明关窍;或是在途经一些有干涸河床、残留古迹的地方时,驻足片刻,目光深邃,似在读取这片土地所承载的古老记忆与无尽沧桑。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荒芜天地中最大的安宁与力量源泉。
如此行进了约七八日,所遇人烟极其稀少,仅碰到过几支小型驼队,双方也只是远远打量,便各自错开,在这等险地,警惕是生存的第一要义。这一日傍晚,天色渐暗,狂风卷着沙粒呼啸而过,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视野所及,皆是一片昏黄。
“老师,风沙太大,今夜恐难赶路了。前方似有一片黑影,或可避风。”净坚眯着眼,指着右前方一处隐约的轮廓喊道。
妙光王佛颔首。四人顶着风沙,艰难地向那处黑影行去。近前才发现,那是一片废弃已久的驿站遗址。几堵残破的土墙兀自立在风沙中,大部分房顶早已坍塌,只剩下一些断裂的梁木和茅草。院中有一口早已干涸的石井,井沿破损。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的陶器碎片和牲畜骨骸。
虽然残破,但那些尚存的断壁残垣,总算能抵挡一些肆虐的风沙。四人寻了一处墙角相对完整、背风的地方,清理出一片空地,升起一小堆篝火。火光跳动,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也映照出这废墟的凄凉。
净言取出干粮和清水,分给大家。就着清水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此情此景,更显旅途之孤寂与艰难。
“这驿站废弃已久,看其规模,昔日应也是往来要冲,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净念拨弄着篝火,轻声道。他感知到这废墟中残留着一种混杂的气息,有往昔商旅带来的短暂喧嚣,有岁月侵蚀的无情,还有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悲伤与死寂。
妙光王佛静坐火旁,目光扫过那些残垣断壁,缓缓道:“成住坏空,乃是世间常理。繁华如河源城,亦有倾覆之危;荒芜如此地,亦曾有过人烟。执着于住相,便生烦恼;洞察空性,方得自在。”
他的话语如同清泉,流淌在弟子们的心间,抚平了因环境恶劣而生起的些许焦躁与茫然。是啊,城池会荒芜,驿站会废弃,就连这浩瀚天地,亦有成住坏空,唯有追求本心觉悟,方能超越这无常的流转。
夜深了,风势渐小,天地间重归寂静,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净坚主动承担了上半夜的守夜,抱着棍棒,坐在靠近缺口处,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黑暗。净念和净言则倚着土墙,渐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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