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城的清晨,是被各种声音唤醒的。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茶馆伙计热情的吆喝声,以及远处风吼塔传来的、低沉而有规律的号角声——那是宣告新一日开始的信号。阳光艰难地穿透笼罩在城市上空的薄霾,洒在喧嚣的街道上,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欲望、焦虑与隐隐不安的气息。
妙光王佛与净坚早早便离开了“悦来”客栈,融入了主街上涌动的人潮。他们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随着人流信步而行,目光平静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脉搏。
街道两旁,店铺纷纷卸下门板,开始一天的营生。粮店门口排起了长队,人们脸上带着对物价的担忧;药铺前有咳嗽不止的老人蹒跚而入;兵器铺里传出叮当的打铁声,光着膀子的壮汉挥汗如雨;而当铺门口,则偶尔可见面带愁容之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家当进出。
净坚沉默地跟在老师身后,他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只知勇猛精进的弟子。经历了黑风隘、玄冥渊的连番生死考验,又得老师种下“金刚种子”,他的心性愈发沉凝。此刻,他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将所见所闻与内心体悟相互印证。他看到繁华背后,是寻常百姓为生计奔波的艰辛;看到那些鲜衣怒马的修士武者眼神中的倨傲与漠然;也看到在一些阴暗角落,蜷缩着的乞丐和流浪儿麻木的眼神。
“老师,此城贫富悬殊,等级森严,众生苦相,触目惊心。”净坚以神识传音,语气沉重。
妙光王佛步履从容,目光掠过街景,如同静水深流:“红尘万丈,无非是贪嗔痴慢疑汇聚之海。富贵者恐失其富,贫贱者苦于贫贱,修行者执着于法,权势者沉迷于力。皆因一念无明,认假为真,故生无量烦恼。我辈见此,当时时生起慈悲心、精进心,而非厌离心、评判心。”
正行走间,前方一阵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一座气派的酒楼“醉仙楼”前,围了不少人。几名衣着光鲜、腰间佩玉的年轻人,正围着一名挑着菜担的老农大声呵斥。老农的菜担被撞翻在地,新鲜的蔬菜被踩得稀烂,他本人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瞎了你的狗眼!敢挡小爷的路?”为首一名锦衣青年,面色倨傲,用马鞭指着老农骂道,“知道小爷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吗?沾了你这身泥腥味,你赔得起吗?”
旁边有人低声议论:“是‘烈风武馆’的少馆主赵狂……惹不起啊……”
“唉,这老张头倒霉了……”
净坚眉头微蹙,看向老师。妙光王佛脚步未停,径直向人群走去。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也没有出声呵斥,只是平静地走到那赵狂面前,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老丈年迈,并非有意,些许损失,何必大动干戈?”
赵狂正骂得兴起,突然被一个和尚打断,很是不悦,斜眼打量了一下妙光王佛,见他僧袍陈旧,不像有来历的样子,嗤笑道:“哪来的野和尚,也敢管小爷的闲事?滚开!”
他身旁的几名同伴也哄笑起来,语气轻蔑。
妙光王佛神色不变,目光清澈地看着赵狂,声音依旧平和:“施主火气太盛,于身心无益。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不若静心片刻,自有分晓。”
这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赵狂没来由地心中一悸,那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竟一时卡住。他感觉这和尚的眼神似乎能看穿他内心的虚浮与躁动,一种莫名的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周围哄笑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就在这时,酒楼内快步走出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显然是认出了赵狂,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呦,赵少馆主息怒!息怒!都是误会,误会!张老头的损失,我们酒楼赔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一个乡下人一般见识,快里面请,雅间早已备好!”
管事一边说,一边暗中对赵狂使了个眼色,似乎提醒他对方(指妙光王佛)可能不简单。赵狂借坡下驴,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那老农一眼,又狐疑地瞥了妙光王佛一下,这才带着同伴悻悻地进了醉仙楼。
那管事又赶紧扶起老农,塞给他一些散碎银子,低声劝慰几句,老农千恩万谢地挑起破担子,慌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人群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净坚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若有所悟。老师并未施展任何神通,仅凭一言一行,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便化解了冲突。这并非畏缩,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智慧与从容,是真正“不动”的境界。他回想起老师所说的“金刚种子”,并非外在的坚硬,而是内心的如如不动,慈悲智慧便是最强大的力量。
师徒二人继续前行。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石台,台上此刻正有一名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演义,台下围了不少闲汉平民,听得津津有味。而在广场边缘,则有几处杂耍卖艺的圈子,喝彩声、铜钱落地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