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檐角的铜铃在秋风中轻响,声音却驱散不了殿内的沉郁。马皇后卧在铺着锦缎的凤榻上,脸色如宣纸般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偶尔睁开时,还能透出几分往日的慈和。殿内弥漫着苦艾与檀香混合的气息,那是太医院熬制的汤药与常年供奉的熏香交织而成,成了这月余来坤宁宫的“寻常味道”。
自打朱雄英回东宫,每处理完政务,总会第一时间赶来坤宁宫。他坐在榻边的锦凳上,握着皇祖母枯瘦的手,轻声讲着朝堂琐事与民间见闻——今日朝堂上户部奏请减免河南赋税,昨日城郊农户送来新收的稻穗,甚至连宫中御花园里新开的菊花,他都细细描述给皇祖母听。马皇后大多时候闭目静听,偶尔会微微点头,或是用极轻的声音问一句:“英儿…累不累?”
“孙儿不累。”朱雄英总是笑着回答,指尖轻轻摩挲着皇祖母腕间的玉镯,那是当年皇祖母亲手为他戴上的,如今却比往日松动了许多,“有皇祖母记挂着,孙儿浑身都是劲。”
这日午后,朱雄英刚讲完顺德府百姓安居乐业的近况,马皇后忽然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英哥儿…那本册子…你还收着吗?”
朱雄英心中一动,知道皇祖母说的是那本“英哥儿婚配备选”的册子。自他巡狩归来,母亲便时常提及此事。他连忙点头:“孙儿收着呢,就放在书房的紫檀木匣子里,妥帖得很。”
马皇后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很快便被疲惫取代:“好…好…该想想了…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守在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轻轻为马皇后顺气。朱雄英也紧张地起身,伸手探了探皇祖母的额头,温声道:“皇祖母,您别急,慢慢说。孙儿都听您的,您安心养病,其他事都不急。”
马皇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朱雄英,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急…我急…我想看着你…成家…看着你有个好归宿…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她说着,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朱雄英心中一酸,连忙握住皇祖母的手:“孙儿知道,孙儿都知道。皇祖母放心,孙儿一定尽快,一定让您亲眼看着孙儿大婚。”
或许是这承诺给了马皇后力量,她的精神好了些许,又叮嘱道:“选媳妇…要选品性好的…心善的…能帮着你…打理家事…也能陪你…共担风雨的…家世…次之…”
“孙儿记下了。”朱雄英重重点头,将皇祖母的话一字一句刻在心里。
离开坤宁宫后,朱雄英径直去了东宫。太子朱标刚处理完一批奏章,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脸色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见儿子进来,他睁开眼,轻声道:“你皇祖母今日如何?”
“好些了,只是还惦记着孙儿的婚事。”朱雄英在父亲对面坐下,将方才在坤宁宫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朱标闻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你皇祖母这是放心不下你。她这辈子,为朱家操碎了心,如今病重,唯一的牵挂就是你的终身大事。”他顿了顿,看向儿子,“此事,不能再拖了。虽然你皇祖母还在病中,不宜大张旗鼓,但暗中筹备起来,总是好的。”
朱雄英低下头:“只是此事关乎礼制,孙儿不知该从何着手。”
“此事交给你母亲吧。”朱标道,“你母亲心思细,又知你皇祖母的心意,由她来操办,最合适不过。”
当日傍晚,太子妃常氏便收到了朱标与朱雄英的嘱托。她捧着马皇后留下的那本册子,坐在东宫的暖阁里,看着窗外飘落的秋叶,心中百感交集。她与马皇后相处多年,早已将其视为亲生母亲,如今母亲病重,她定要完成这份遗愿,为英哥儿选一位称心如意的妻子。
次日,常氏便开始暗中筹备。她没有像往常选妃那般,召集命妇入宫议事,而是以“秋日赏菊”“品茗论画”为由,分批邀请京城中家世清白、家中有适龄嫡女的勋贵与文臣家眷来东宫小聚。
聚会设在东宫的菊花园。园内秋菊盛开,姹紫嫣红,十分热闹。常氏端坐在主位的凉亭里,身边陪着朱长宁,看似与各家夫人闲话家常,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掠过在场的年轻女子。
李尚书家的孙女李婉,穿着一身淡粉色罗裙,举止端庄,说话时细声细气,显得十分温婉;徐国公家的小女儿徐锦云,一身骑装改制的衣裙,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与人交谈时爽朗大方;刘翰林家的千金刘淑仪,穿着素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卷书,安静地站在一旁,透着一股书卷气。
常氏一边与李夫人聊着家常,一边观察李婉的举动——见她为身边的小丫鬟整理被风吹乱的发髻,动作轻柔,眼神温和,便在心中暗暗记下:“李婉,性温顺,有仁心。”
转头看到徐锦云正与几位小姐讨论骑射之术,条理清晰,见解独到,甚至还指出了一位小姐动作中的不足,言语间虽直接,却并无恶意,常氏又提笔写道:“徐锦云,有胆识,懂事理,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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