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大葬后半月,宫墙内的白灯笼虽已撤去大半,空气中却仍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肃穆。东宫寝殿偏厅内,太子妃常氏坐在铺着素色锦缎的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青黑昭示着连日来的操劳。她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一叠厚厚的账本,是东宫及各宫苑近月的用度明细,此刻却连抬手翻阅的力气都欠奉。
“娘娘,喝口参茶吧,李医官说您得按时补着,不然身子撑不住。”贴身侍女春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茶,小心翼翼地递到常氏面前。常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太子殿下今日情况如何?可曾好好进食?”
“殿下今早醒了半个时辰,喝了小半碗燕窝粥,还问起娘娘您,说让您别太操劳宫务,多歇歇。”春桃轻声答道,目光落在案几的账本上,带着几分担忧,“这些账本要不先放放?等您身子好些再核?”
常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今东宫正是多事之秋,太子病重,皇祖母刚走,宫里宫外都盯着呢,哪能容得半点差错。只是……”她话未说完,一阵眩晕袭来,不由得扶着额头,脸色更白了几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徐锦云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见到常氏的模样,连忙快步上前,放下食盒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母妃,您又不舒服了?怎么不叫人去通传我?”
常氏勉强笑了笑:“不过是有些头晕,不碍事。你来得正好,这些账本,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就拜托你多费心了。”她说着,指了指案几上的账本,眼中满是歉意,“本不该把这些事推给你,只是眼下……”
“母妃说的哪里话,辅佐母妃打理东宫,本就是我的本分。”徐锦云打断她的话,语气诚恳,“您安心养病,太子殿下还需要您照顾,这些琐事交给我便是。对了,我从家里带来些母亲亲手做的莲子羹,安神养气,母妃尝尝?”
说着,她打开食盒,盛出一碗莲子羹,递到常氏手中。莲子羹炖得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荷香,常氏喝了几口,感觉精神好了些,心中对徐锦云也多了几分感激。自马皇后丧仪后,常氏便因操劳过度日渐憔悴,宫务大多落在徐锦云肩上,这位未来的太孙妃不仅从未抱怨,反而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省了不少心。
徐锦云见常氏气色稍缓,便拿起案几上的账本,开始细细翻阅。她自幼在魏国公府长大,母亲谢氏便教她打理家事,记账、核算用度本就不在话下,加上近来又有姐姐徐妙云时常提点——徐妙云嫁与燕王朱棣为妃,在北平王府打理内宅多年,经验丰富,姐妹俩常趁入宫请安之机,私下交流宫务心得。
“母妃,这尚衣监上个月的支出,似乎有些不对劲。”翻阅到尚衣监的账本时,徐锦云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微蹙。常氏凑过来看了一眼,疑惑道:“哪里不对劲?尚衣监负责宫内衣物、布料采买,秋冬换季,支出本就比往常多些。”
“话虽如此,但您看这里。”徐锦云指着账本上一处记录,“上月采买‘云锦百匹’,单价竟比去年高出三成,且备注中只写了‘供各宫冬衣所用’,未写明具体分拨给哪几宫、各多少匹。还有这里,采买‘貂皮五十张’,价格更是离谱,比边关贡入的贡品价格还高,这不合常理。”
常氏仔细一看,果然如徐锦云所说,心中也泛起疑惑:“尚衣监总管刘公公素来谨慎,怎会犯这种错?莫不是账目记错了?”
“或许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徐锦云沉吟道,“母妃,不如给我三日时间,我去尚衣监查一查采买的单据和入库记录,若真是账目出错,及时更正便是;若有其他问题,也好尽早处置,免得生出更大的乱子。”
常氏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行事务必小心,尚衣监毕竟是宫里的老衙门,牵扯甚广,莫要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母妃放心,我自有分寸。”徐锦云应下,将尚衣监的账本单独抽出,小心收好,又继续翻阅其他账本,直到暮色渐浓,才将所有账目核对完毕,起身向常氏告辞。
回到自己的寝殿“锦云轩”,徐锦云立刻命侍女取来笔墨纸砚,将尚衣监账本中可疑的条目一一抄录下来,又仔细回忆着姐姐徐妙云曾说过的话:“宫里采买,素来有‘三成浮利’的规矩,但也需有度,且必须有完整的单据,写明采买物品的来源、价格、数量、分拨去处,缺一不可。若有环节缺失,多半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次日一早,徐锦云换上一身素雅的襦裙,带着两名侍女,前往尚衣监。尚衣监总管刘公公听说太孙妃候选人前来查账,连忙恭敬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知徐娘娘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刘公公客气了,”徐锦云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近日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命我帮忙核对各宫用度,见尚衣监上月账目有些不明之处,特来向公公请教,还望公公莫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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