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通知书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家属院荡漾开的不仅仅是羡慕与祝贺,更有一种浓浓的不舍与即将分别的实感。唐七七要离开的消息正式传开,嫂子们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以往的亲近,更多了几分“娘家亲人”送闺女出门子般的牵挂。
王嫂子是第一个坐不住的。她拎着个小布包风风火火地跑来,一进门就塞给唐七七:“七七,拿着!这是我攒的几张全国粮票,还有些布票,你到了大城市,吃喝穿戴不能太寒碜,用得着!”
不等唐七七推辞,她又掏出一双纳得结结实实、鞋底厚实柔软的千层底布鞋,“这是我比着你旧鞋的尺寸做的,大学里走路多,穿这个脚不累!可别嫌弃嫂子手艺糙。”
摸着那针脚细密、充满韧劲的布鞋,唐七七喉头哽咽,心里热流涌动:“嫂子,这……这太辛苦你了,我怎么能要……”
“什么要不要的!给你就拿着!”王嫂子虎着脸,“出门在外,没个家里人照应,这些东西实在。你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嫂子想着心里就空落落的……”
说着,她自己眼圈倒先红了。唐七七赶紧接过东西,拉着她的手,声音也有些哑:“嫂子,我会常写信回来的,寒暑假就回来看大家。”
王嫂子用力点头,抹了把眼角,又强打起精神絮叨起出门的注意事项,恨不得把自己半辈子的生活经验都灌给唐七七。
周嫂子话少,行动却更显真心。她默默地将唐七七之前换下来、还没来得及缝补的几件衣服拿了去,第二天就送了回来。破洞处用同色线细密地织补得天衣无缝,掉了的扣子也都配齐钉牢,连一些松了的线头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她看着唐七七,只轻声说了句:“路上当心。”
钱嫂子和其他几位受过唐七七帮助的军属,也纷纷送来了自家的心意:几个煮熟的鸡蛋用红纸染了色,寓意吉祥;一小罐自己腌的、爽口下饭的酱菜;甚至还有不知谁家孩子捡来的、打磨光滑的漂亮小石头,说是给“大学生阿姨”带着玩……
这些朴实无华的礼物,承载着沉甸甸的情谊,让唐七七的行李中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就连孙嫂子,也在一个傍晚,趁没人注意,飞快地将一个小手绢包塞到唐七七手里,低声道:“我……我没啥好东西,这点瓜子你路上嗑着解闷。”说完就匆匆走了。唐七七打开手绢,里面是炒得喷香的南瓜子,颗颗饱满。
顾程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既为妻子感到骄傲,也充满了感激。他知道,这些馈赠,是七七用她的善良、聪慧和真心换来的。他默默地将家里最好的一个樟木箱子清空、擦净,开始帮唐七七整理行装。
衣物、被褥、洗漱用品、书籍文具……他整理得井井有条,像在完成一项重要的军事任务。他将那双千层底布鞋仔细地包好,放在箱子最顺手的位置;将那些酱菜、鸡蛋用油纸和瓦罐妥善封装,防止颠簸泄漏;甚至细心地将唐七七的钢笔重新灌满了墨水,又备了好几瓶备用墨水。
晚上,夫妻俩一起收拾。顾程旭拿起一件唐七七常穿的旧衬衣,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这件……就别带了吧?到了上海,买件新的。”他知道大学生活是全新的开始,他希望她能从里到外都崭新、光鲜地开始。
唐七七却接过那件衬衣,轻轻抚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摇了摇头:“带着吧,穿着舒服。”这里面有家的味道,有他的气息,在陌生的环境里,会是她的慰藉。
顾程旭不再坚持,只是将叠好的衣服又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一丝褶皱。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要把未来一年无法亲自照顾她的那份心,都倾注在这临行的准备里。
灯光下,两人默默收拾着行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馨而略带伤感的静谧。箱子渐渐被填满,离别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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