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的雪,从来都不是纯白的。
它们混杂着自归墟深处溢散出的万古怨煞,每一片都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淡淡的腥气。
五百里雪原,对于曾经的萧辰而言,不过是挪步之间的距离。
而现在,却成了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天堑。
他走在最前,身形摇晃,像一杆随时会折断的残枪,却又固执地挺立。
他的每一步都极慢、极沉,仿佛拖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一滴暗金色的血液从他嘴角滴落,砸在雪地上,没有融化积雪,反而瞬间将那片雪地染成一朵妖异的血莲。
一步,一莲。
苏媚儿紧随其后,新生的九条狐尾不再是魅惑众生的象征,而是化作了最温柔的锁链,紧紧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将自己刚刚恢复的妖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
然而,那股力量刚一进入,便如泥牛入海,被他体内那片死寂的废墟吞噬得无影无踪。
“别靠太近。”萧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轻轻推开苏媚儿的手,“我身上有他的烙印,我怕他感应到你,拿你当要挟。”
这句冰冷的话,却让苏媚儿缠得更紧。
她只是摇头,一言不发,狐瞳中的决绝胜过千言万语。
萧辰苦笑一声,不再坚持。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块滚烫的残玉。
在命火的持续灼烧下,玉佩表面的石皮正片片剥落,其上原本模糊的纹路渐渐变得清晰,最终汇聚成一行霸道绝伦的太古神文:“吾若重临,万灵当跪。”
嗡——!
残玉陡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一道模糊的虚影从玉中投射而出,悬浮在风雪里。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身穿日月星辰点缀的玄黑衮服,头戴十二旒紫金帝冠,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九重天阙的中心,连漫天风雪都为之静止。
他缓缓回首,露出一张与萧辰别无二致的脸,只是那双眼眸,没有萧辰的痞气与温度,唯有俯瞰众生的悲悯与冷酷。
“这是……我留下的最后遗志?”萧辰看着那道虚影,喃喃自语。
虚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薄唇轻启,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清晰地响彻在萧辰的识海:“非也,此乃你不愿面对的罪。”
话音落,虚影轰然消散,重新化作流光没入残玉。
萧辰身躯一震,脸色愈发苍白。
数十里外,一道佝偻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幽昙婆婆远远缀着,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就在刚才,第三只通体漆黑的寄生蛾悄无声息地飞至她的肩头,她本能地想挥袖拍死,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她没有驱赶,反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问:“他……还剩多少时间?”
寄生蛾的幽暗蝶翼轻轻振动,光影流转间,一排清晰的数字映入她的眼帘:三年零四十七天。
幽昙婆婆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三年……对于他们这种动辄闭关百年的修士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
而他,竟要用这弹指一瞬,去挑战一个布局万古的自己?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断簪的锋利裂口,那曾是她斩断女儿情丝,护她周全的决绝。
可如今,看着那个男人甘愿为情赴死,看着女儿义无反顾地以命相随,她心中那座坚守了千年的冰山,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痴儿……都是痴儿……”她叹息一声,望着前方那道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下的身影,终是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低语如风,“罢了,老身便看看。若你真死在路上,她岂不是又要孤苦千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天地豁然开朗。
大地不再是雪白,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交错,仿佛曾有神魔在此爆发过毁天灭地之战。
这里就是归墟旧址的外围。
萧辰停下脚步,在苏媚儿担忧的目光中,他攥紧那枚残玉,猛地将其插入脚下焦黑的土地!
轰隆!
刹那间,大地剧震。
一道道血色与金色的阵纹自地底深处亮起,以残玉为中心,迅速勾勒出一座覆盖方圆十里的巨大阵图!
阵图中央,那口镌刻着万灵哀嚎的青铜巨棺,赫然在立。
棺盖已彻底掀开,一道身影静静端坐于棺中。
他的面容与萧辰完全相同,长发披散,身躯却并非血肉,而是由某种近似琉璃的晶体构成。
最诡异的是他的双眼,左眼泛着深邃的紫芒,仿佛蕴藏着无尽深渊;右眼却是燃烧的纯粹金焰,威严如烈日。
他缓缓抬头,两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跨越距离,精准地锁定在萧辰身上。
他的声音响彻天地,却仿佛是两个意志在同时开口,相互交锋、扭曲,显得格外怪异:“你终于来了。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千六百年。”
萧辰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了几口,随即冷笑起来:“你算个屁的‘我’?不过是我死时残留的一缕执念,窃据了我的帝尸,靠着帝剑残魂续命苟活的孤魂野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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