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尘烟滚滚,大地仿佛在轻微颤抖。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一股森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将官道上和煦的午后阳光都冲得支离破碎。
护卫在牛车旁的几名亲兵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迅速组成一个防御阵型。
“是虎卫!”一名眼尖的亲兵声音发紧,“三百骑!为首的……是曹范统领!”
三百精骑,人马俱甲,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瞬间冲至近前,将这支小小的车队团团围住。
冰冷的铁甲在日光下反射着不带一丝温度的光芒,每一双透出面甲的眼睛,都像是锁定猎物的鹰隼。
车队亲兵们心头一沉。这是必杀之局。
“保护主公!”亲兵队长怒吼一声,正欲拔刀死战。
“住手。”
一道虚弱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
吕布缓缓抬手,制止了部下的冲动。
他掀开车帘,在亲兵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下牛车。
他没有看那些如狼似虎的骑兵,只是抬眼望着为首那个熟悉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曹统领,别来无恙。”
曹范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的吕布。
眼前的男人,身形依旧高大,但那张刀削斧劈的脸庞上却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顶束发的头巾不知何时已经摘下,露出的,竟是一头如雪般的苍白长发!
那白,不是老态龙钟的灰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机的惨白,在风中微微飘动,触目惊心。
这哪里还是那个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虓虎?
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曹范身后的虎卫骑兵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不少人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接到的是追击密令,可眼前这副景象,让他们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主公有旨,郾侯吕布,假托病重,实则图谋不轨,令我等前来,请郾侯即刻回营复命!”曹范压下心头的波澜,声音洪亮如钟,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是最后通牒,若吕布不从,下一刻便是刀斧加身。
吕布仿佛没听到那话语中的杀气,只是用手拢了拢自己满头的白发,轻声叹息:“他们不是来接我的,是来确认我是否还活着,或者说……是否还有威胁。”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曹范的耳中。
“若回营,我必死无疑。”吕布抬起头,那双本该浑浊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可怕,“曹统领,你说对吗?”
曹范的瞳孔猛然一缩。
就在他开口欲言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声整齐划一、令人牙酸的弓弦绷紧之声,骤然从道路两侧的山林中响起!
那声音仿佛是死神的合唱,瞬间让空气凝固。
三百虎卫精骑骇然转头,只见左右两侧的隘口高处,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他们身着重甲,面覆铁铠,只露出一双双冷酷无情的眼睛,手中的强弓硬弩已经拉满,乌黑的箭簇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的咽喉、面门等所有甲胄薄弱之处。
八百陷阵营,如鬼魅般现身!
为首一人,正是高顺。
他立于山岩之上,面沉如水,只需一个手势,这三百不可一世的虎卫精骑,便会在瞬息之间被射成刺猬!
局势,在电光火石间彻底逆转!
虎卫军中一阵骚动,他们虽然精锐,但被八百重甲步弓手在如此狭窄的地形下占据高地瞄准,已然陷入了十死无生的绝境。
曹范的心脏狂跳不止,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
他死死盯着吕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你早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丞相不会放心。”吕布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而我也知道,曹统领你……和我一样,开始怀疑一件事。”
“什么事?”
“什么叫忠。”吕布的目光仿佛能刺穿曹范的灵魂,“是忠于一个人,无论他对错?还是忠于自己心中的道义,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主公?宛阳城下,你兄长安民之死,典韦将军之死……你真的忘了吗?”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曹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想起了兄长惨死的模样,想起了典韦将军力战而亡却连尸骨都未能带回的悲愤,想起了曹操为了一个女人而置满营将士于死地的冷酷。
这些年来,他将这些记忆死死压在心底,用“忠诚”二字麻痹自己。
可今天,被吕布血淋淋地揭开,那股被压抑的痛苦与迷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坚守多年的堤坝。
忠诚……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看似虚弱却掌控全局的男人,又看了看山林间那些沉默如铁的陷阵营将士,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许久,许久。
曹范紧握缰绳的手指缓缓松开,他猛地一拉马头,调转方向,背对着吕布,声音嘶哑地对身后已然呆若木鸡的虎卫军下达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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