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公司,开新闻发布会。”
苏晚萤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余波在空旷的客厅里一圈圈荡开。
电话那头的秦杨,呼吸声都消失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夜沉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那个站在晨光里,身形纤细,却仿佛能扛起整片天穹的女人,大脑里那台刚刚被强行重启的服务器,再一次因为指令过载而濒临宕机。
开新闻发布会?
现在?
在这种顾氏集团股价即将崩盘,顾家丑闻传遍全网,老爷子随时可能抄着家法杀过来的节骨眼上?
这不是去澄清。
这是主动跳进火坑,还嫌火烧得不够旺,自己往身上浇了一桶油助燃。
“你……”
顾夜沉的嘴唇翕动,他想说“你疯了”,却发现这三个字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已经翻来覆去地在他脑子里碾过了无数遍,此刻再说出来,只显得自己词汇贫乏,想象力枯竭。
“听到了吗,秦杨?”
苏晚萤没有理会顾夜沉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只是对着手机,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项目总负责人的口吻,下达了后续指令。
“通知公关部,立刻预定顾氏大厦一楼的新闻发布厅。”
“通知技术部,我要全球同步直播,所有主流媒体平台,一个都不能少。”
“通知法务部,让他们把晨星康复中心那三位董事的联名声明,以及江星瑶的股份转让协议,用最快的速度公证、归档,发布会要用。”
“还有,”她顿了顿,“通知安保部,清场。”
“除了我们邀请的媒体,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电话那头的秦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巨大信息流冲击后的、轻微的电流声。
“明白,太太。”
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这位金牌特助,已经用他超强的职业素养,彻底完成了从“听老板的”到“听老板娘的”无缝切换。
电话挂断。
苏晚萤把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她转过身,那双清亮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顾夜沉。
那审视的姿态,像一个最挑剔的造型师,在端详一件即将送上T台,却浑身都是毛病的作品。
“不行。”
她摇了摇头,下了结论。
顾夜沉的眉心狠狠一跳。
什么不行?
苏晚萤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那套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
“太精神了。”
她又指了指他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太整齐了。”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他那张虽然布满血丝,却依旧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
“太好看了。”
顾夜沉:“……”
他感觉自己过去三十年建立的商业逻辑和精英认知,正在被这个女人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反复拆解,再重装。
“发布会上,你不是运筹帷幄的顾总。”
苏晚萤绕着他走了一圈,那姿态,像一头正在审视自己猎物的母豹。
“你是一个受害者。”
“一个被家族旧事困扰,被父亲误解,被白月光背刺,心力交瘁,却为了保护妻儿不得不站出来的男人。”
她停下脚步,重新站到他面前,仰起脸。
“你这身行头,没有说服力。”
“它在告诉所有人,你游刃有余。”
“而我们要的效果,是你,焦头烂额。”
顾夜沉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专业”和“认真”的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CEO身份,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或许,他过去活得都太粗糙了。
“那……要怎么做?”
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虚心的声音问。
苏晚萤的唇边,终于浮现出一抹满意的弧度。
她转身,走向客厅的储物间,几秒钟后,拿着一个小小的化妆箱走了出来。
“啪嗒”一声,箱子被打开。
里面没有口红,没有眼影,只有一些颜色深浅不一的膏体,和几支型号各异的刷子。
那是她之前为了给希希玩“怪物游戏”,特意准备的特效化妆工具。
“坐下。”
她指了指沙发。
顾夜沉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他坐下了。
高大的身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绷得像一尊即将被送上流水线的雕塑。
苏晚萤走到他面前,从箱子里挑出一块深棕色的膏体,用指腹沾了一点,然后,她的手,伸向了顾夜沉的脸。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地,点在了他的眼下。
顾夜沉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就拂在他的脸颊上。
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馨香和清晨阳光的、好闻的味道。
他甚至能看到,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垂下的、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小的羽扇,在他的心尖上,轻轻地,来回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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