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快陷入了一场噩梦般的、慢节奏的消耗战。坦克掩护步兵接近一栋房屋,步兵用手榴弹和冲锋枪清理内部,确认安全后,标记,然后坦克和步兵再一起挪向下一个目标。过程缓慢得令人发狂。每一栋石屋都可能爆发短暂的、血腥的战斗。伤亡在不断增加。我们亲眼看到一名冲得太前的步兵被侧面飞来的手榴弹炸倒;看到一名试图用炸药包炸开地下室铁门的工兵被门缝里射出的子弹击中;也看到苏军士兵在弹尽粮绝后,拉响手榴弹与进入房间的德军士兵同归于尽。
恐惧和猜忌在弥漫。每一次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每一次踏入昏暗的、散发着霉味和硝烟味的房间,都可能是生命的终结。步兵们开始变得过度紧张,有时会向任何有轻微响动的阴影开枪。坦克车组则对任何过于接近坦克的、动作可疑的人影(甚至是己方步兵)保持高度警惕,生怕是抱着炸药包或燃烧瓶的“自杀式袭击者”。
在一次清理镇子中心小广场周围房屋的战斗中,我们遭遇了最顽强的抵抗。广场一角有一座较为坚固的、可能曾是村苏维埃或仓库的两层石砌建筑,多个窗口喷射出交叉火力,压制了广场入口。我们的进攻被阻滞。
“需要火力支援!正面轰击那座石楼!”伴随的步兵军官对着我们的坦克喊。
埃里希瞄准了石楼的一个主要火力点,开炮。高爆弹在石墙上炸开一个脸盆大的窟窿,砖石塌落,里面的机枪暂时沉默了。但很快,其他窗口又冒出新的枪口焰。
“这样不行,卡尔,”威廉在驾驶舱里低沉地说,“我们的炮弹经不起这么耗。而且,俄国佬肯定在里面挖了掩体,或者有地下室。”
就在这时,迪特马尔从无线电里听到友邻排的报告:他们在镇子另一头,发现了几辆被遗弃的民用卡车和……一个可能还有部分存油的油罐车残骸。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威廉,能不能把‘莱茵女儿’开到广场东侧那条窄巷里?尽量靠近那座石楼,但别被正面火力打到。”
“我试试,那巷子像他妈的一线天。”威廉啐了一口,开始极其缓慢地操纵坦克,利用广场边缘的残垣断壁作掩护,一点一点地挪向那条狭窄的巷口。履带挤压着积雪和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与此同时,我通过无线电和那名步兵军官快速沟通。几分钟后,几名工兵冒着冷枪,匍匐接近了那辆废弃的油罐车残骸,检查后确认里面还有些许残油。他们用炸药设置了简易的抛射装置。
“莱茵女儿”终于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将车体侧面紧贴着石楼东侧的外墙停了下来。我们几乎能听到墙后面苏军士兵的呼喊和奔跑声。
“就是现在!”我下令。
工兵引爆了炸药。油罐车的残骸被炸得四分五裂,里面残存的燃油被抛洒出来,部分被点燃,化作一条扭曲的火龙,朝着石楼方向泼洒过去!虽然不是直接命中,但飞溅的燃烧液体沾到了石楼底层的窗户和墙壁上,火焰立刻顺着木质窗框和门板蔓延开来,浓烟滚滚。
石楼内的苏军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一些窗口的射击停止了,传来咳嗽和慌乱的喊叫。火焰和浓烟干扰了他们的视线和射击。
“步兵!上!”军官抓住机会,指挥手下从多个方向向石楼发起了决死冲锋。手榴弹从破窗投入,冲锋枪子弹扫射着门口和楼梯。我们则用机枪压制其他可能提供支援的房屋窗口。
战斗在石楼内外变成了最残酷的近距离肉搏。最终,火焰、浓烟和德军步兵不计代价的猛攻压倒了守军的抵抗。石楼被占领了,里面留下了几十具双方士兵的尸体和仍在闷燃的余烬。
占领这座关键建筑后,镇子里的抵抗逐渐减弱。残存的苏军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通过我们尚未肃清的房屋间的小路、甚至可能是地道,向镇子另一头或更东面的荒野撤去。当天色再次暗下来时,“克拉斯纳亚巴尔卡”大部分区域已落入我们手中,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血腥和焦糊味,以及随处可见的废墟和尸体,宣告这绝不是什么胜利,只是一次代价高昂的、令人精疲力尽的占领。
我们排的三辆坦克都布满了新的弹痕和擦伤。“莱茵女儿”的炮塔侧面那个反坦克步枪留下的凹坑格外刺眼。步兵连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员。
我们停在占领的石楼旁,发动机疲惫地怠速运转。威廉检查着受损的装甲,埃里希揉着因长时间紧张瞄准而酸痛的眼睛。约阿希姆默默清理着机枪附近的弹壳。迪特马尔摘下半边耳机,脸色苍白地听着伤亡报告。
我望着眼前这座被撕碎的小镇。石头冰冷,火焰余温尚存,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巷战,原来是这般模样:没有英雄主义的冲锋,只有一寸一寸的争夺,在每一个门廊、每一扇窗户、每一段楼梯间,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换生命。坦克与步兵的协同,不是华丽的乐章,而是绝望中的相互依偎,是钢铁与血肉在狭窄死亡走廊里的笨拙共舞。
我们拿下了“克拉斯纳亚巴尔卡”,但斯大林格勒,那座真正的巨兽,还在更东面的伏尔加河畔矗立,在冬日的暮色中显露出比这片石屋废墟庞大千倍、狰狞万倍的轮廓。而我们知道,那里等待我们的街巷,将比这里漫长百倍,残酷千倍。这场小镇的攻防,不过是踏入真正地狱前,一次微不足道的预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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