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死的T-34!”威廉的吼声从下面传来,带着暴怒和一丝罕见的惊慌,“它藏在废墟里!角度刁钻!”
“天呐,它打炸了我们的炮管!”约阿希姆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他看着那扭曲的金属,脸色惨白。
迪特马尔呆若木鸡,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中反应过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又瞬间加速。左侧废墟中,那辆狡猾的T-34(很可能是一辆早期型号,炮管较短)正在重新装填,准备给予我们致命一击。其他方向也响起了更加密集的枪声,显然我们的瘫痪引来了更多猎食者。排里其他坦克试图还击,但角度不佳,炮弹打在T-34藏身的厚重废墟上,效果有限。
“威廉!”我强迫自己从震惊和一丝绝望中挣脱出来,声音因吸入烟尘而嘶哑,“倒车!全速倒车!离开路口!避开它的射界!”
“它在装填!我们没时间了!”埃里希绝望地喊道。
“执行命令!”我咆哮。
威廉没有犹豫。引擎发出濒死般的咆哮,“莱茵女儿”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窜去!履带在冰冻破碎的路面上疯狂倒转,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火星。车身剧烈颠簸着,拖着那根断裂下垂、如同耻辱标记般的炮管,狼狈不堪地向后疾退。
几乎就在我们开始倒车的同一秒,第二发炮弹呼啸而至!但它瞄准的是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打空了,在路口中央炸开一个深坑,破片和冻土块四处飞溅。
我们险之又险地退回了来时的道路拐角,暂时脱离了那辆T-34的直射范围。但危机远未结束。失去了主炮的“莱茵女儿”,就像被拔掉了獠牙和利爪的老虎,只剩下一身笨重的铁壳和两挺机枪,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巷战中,几乎等同于一个缓慢移动的靶子。
“所有车辆,掩护‘莱茵女儿’撤退!交替后撤!”排长的声音在无线电里急切响起。
剩下的两辆四号坦克和伴随的步兵,开始拼死为我们提供掩护,用火力压制试图逼近的苏军步兵和那辆隐藏的T-34可能出现的其他射击阵位。
威廉驾驶着受损的坦克,沿着来路拼命后撤。每一次颠簸,那根断裂的炮管都发出令人心悸的、仿佛随时会彻底脱落的摩擦和撞击声。发动机过热警报凄厉地响着,刚才全速倒退的剧烈机动让它不堪重负。车厢内弥漫着绝望的气氛。埃里希颓然地瘫在座位上,用一块脏布按住额头的伤口,眼神空洞。约阿希姆沉默地检查着并列机枪,这是我们仅剩的有效防御武器了。迪特马尔脸色惨白,不断报告着后方的情况。
撤退过程漫长而煎熬。我们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猎人们的追逐下,拖着残躯,在死亡迷宫中艰难地寻找生路。好几次,苏军步兵试图从侧翼用燃烧瓶或反坦克手雷攻击,都被友军坦克的火力和我们自己的机枪勉强击退。那根断裂的炮管,成了我们屈辱和虚弱的醒目标志。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踉跄着撤回到了相对安全的连部后方集结区域。当“莱茵女儿”终于喘着粗气停下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
我们爬出坦克,站在寒冷的空气中,看着我们的座驾。曾经威风凛凛的钢铁战车,如今炮管扭曲断裂,车身上布满新旧伤痕,装甲上那个被T-34炮弹擦过的巨大凹痕和裂纹触目惊心。它静静地趴在那里,像一头被折断了犄角、奄奄一息的巨兽。
沉默笼罩着我们。愤怒、后怕、挫败、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在每个人心头翻涌。我们失去了最有力的武器。在斯大林格勒这片坦克坟墓里,一辆失去了主炮的坦克,价值甚至不如一辆装甲车。
“需要大修……不,是更换整个炮塔和主炮……”赶来的维修军士检查后,摇着头,给出了冰冷的判决,“这里没条件。必须拖回后方工厂。”
这意味着,“莱茵女儿”——无论是北非的那辆F2,还是东线的这辆G型——其战斗生涯,可能就此终结了。至少,我们车组与它的缘分,看来是到头了。
团队需要重新整顿。不仅仅是装备,更是士气。我们围坐在一堆尚有余温的发动机旁(另一辆坦克的),分享着最后一点烟草和冰冷的饮水。埃里希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威廉狠狠地抽着烟,目光死死盯着远处“蜂巢”方向升起的浓烟。约阿希姆默默地擦着他的手枪。迪特马尔抱着膝盖,眼神游离。
“我们会得到新车,”我开口,声音干涩,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新的坦克,新的炮。”
威廉吐出一口浓烟,冷笑一声:“新的铁棺材。”但他没再说下去。
是的,新的铁棺材。我们又将进入一个陌生的钢铁躯壳,重新开始与它的磨合,重新将命运交付给另一堆精密而脆弱的机械。但至少,我们这些人还活着。埃里希的伤不致命,威廉的手臂也只是皮肉伤。我们还在一起。
损失了坦克,是重大的挫折。但在斯大林格勒,只要人还活着,只要还能爬进另一辆坦克,战斗就还得继续。团队的重整,不是在欢庆或慰藉中完成,而是在这冰冷的沉默、共享的创伤和对下一场未知劫难的、近乎麻木的准备中,悄然开始。獠牙虽断,但困兽犹斗。只要一息尚存,我们就得在这座城市的绞肉机里,继续挣扎下去,直到最后一点钢铁或血肉被磨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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