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爷的三轮车刚拐过街口,青石板上两道车辙还没干。
阿呆蹲在桃树下指挥蚂蚁打架,忽然仰起脸,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划了个圈:“师傅,昨儿那戴佛珠的阿姨问,咱谷一阁咋不供佛像,也不卖那老贵的香?她说城里庙里,一炷‘发财香’要八十八块呢。”
我磕了磕烟斗,火星掉在地上,滋啦一声就没了。
阿彩从槐树上跳下来,黑红尾巴扫过阿呆那顶磨破边的草帽——那是卖西瓜的老李头前儿给的。“佛家和道家,不是一回事。”我往烟斗里塞烟丝,“你去寺里瞅瞅,大雄宝殿供着如来佛,香客跪那儿许愿,求儿子的、求发财的,往功德箱里塞完钱,就跟跟佛祖做了笔买卖似的。咱道家不搞这一套。”
阿呆挠挠头,一脸迷糊:“不都是求个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差老远了。”我点着烟,蓝烟慢悠悠往上飘,“佛家讲的是‘福报’,道家讲的是‘自然’。和尚收了香火钱,得给你念经回向,这是他们的修行。可道家的神明,就说太乙救苦天尊吧,《度人经》里写得明明白白,‘普度众生,不图回报’。你见过哪个道观门口挂着‘烧高香能发大财’的牌子?”
正说着,街口传来叮铃哐啷的车铃声,一听就是卖早点的王婶。她车筐里的油条还冒着热气,停在门口就喊:“谷师傅,给阿呆捎了俩糖油饼!”
阿呆颠颠儿地跑过去接,油饼的香味飘过来,阿彩蹲在门槛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纸包。王婶擦着手,凑过来说:“昨儿我去观音寺,碰见个新鲜事。有个小伙子买了炷两百块的香,对着观音像磕头,说要是能中五百万彩票,就给寺里捐一半。旁边的和尚还劝他心诚则灵,你说这靠谱吗?”
我乐了:“他该去彩票站,不该去庙里。佛道虽说不一样,但都不兴这一套。佛家讲‘因果’,你不做好事,光靠烧高香就想有好结果,那是瞎琢磨。咱道家更直接,《道德经》里说‘天道酬勤’,你不干活,天上掉馅饼也砸不到你头上。”
王婶撇撇嘴,往围裙上抹了抹手:“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前儿也跟着瞎起哄,花五十块买了炷‘发财香’,结果转天骑电动车就撞上了,这会儿还在家敷膏药呢,感情这个发财是保险赔偿金。”
阿呆嘴里塞着糖油饼,含混不清地说:“王婶,您该让王大爷来师傅这儿。上次我崴了脚,师傅给了贴草药,没花一分钱,好得比啥都快。”
“这就对喽。”我敲了敲烟斗,“咱谷一阁门口这桃树、槐树,比啥神像都实在。你真心待它们,春天开花,夏天结果,从不糊弄人。可你要是天天盼着它们结金元宝,那不是树的错,是你心眼儿阿长歪了。”
王婶忽然一拍大腿:“对了,前阵子听人说九台山的事,更邪乎。山门口摆着个大铜盆,香客往里面扔钱,和尚就抓把米往天上抛,说这是‘撒福米’,沾着福气的米落谁身上,谁就能发财。一群人挤着抢那米,跟抢金豆子似的。结果山下老乡说,那米是头天晚上泡了糖水的,扔起来黏糊糊的,专往人身上粘。和尚们每天清盆,光捡硬币就得捡半筐,晚上关了门,脱了僧袍换西装,开着黑色轿车就下山了——听说领头的那个和尚,媳妇在县城开服装店,孩子都上小学了。”
“这哪是和尚啊,这不就是上班嘛。”我往烟斗里添了点烟丝,“现在好多寺庙早成了旅游景点。”
阿呆眼睛瞪得溜圆:“那佛家的规矩不管管?”
“早被香火钱泡软了。”我望着头顶的日头,“道家不一样。太平年月里,真正的道士哪有守着道观收香火钱的?要么在集市上摆个摊,看看风水、调调布局;要么在山里采采药,配点草药治治小病,挣的每一分钱,都是靠手上的本事换来的。
上次西头李奶奶家孙子夜里总哭闹,我去看了看,不是啥邪乎事,就是窗户对着路灯太晃眼,挪了挪婴儿床就好了。她非塞我二十块钱,我收了——这是我跑一趟的辛苦钱,心里踏实。要是让我画张‘安神符’骗钱,那不成骗子了?”1
下午日头往西斜的时候,来了个穿旅游鞋的年轻姑娘,背着双肩包,手里捏着张地图,看着像来京郊玩的学生。她在门口站了半天,怯生生地问:“请问,这儿能烧香许愿吗?我听人说谷大师特别灵。”
阿呆刚把晒好的艾草捆成束,听见这话赶紧摆手:“俺们这儿不许愿!要许愿您去前头的兴隆寺,那儿香火旺,还有和尚师傅给你敲木鱼呢。”
姑娘愣了愣:“可我同学说,她考研就是来这儿求的,后来真考上了……”
“那是她自己熬夜刷题熬出来的,跟求不求没关系。”我指了指屋里的《道德经》,“你要是信道家,就得明白‘自胜者强’。自己不努力,指望神明给你掉馅饼?那还不如回家多做两套卷子。”
姑娘眼圈有点红,小声说:“我总怕考不好,晚上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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