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时,少年捧着包香灰回来了。他脸上的灰气淡了些,眼窝的青也褪了点,只是把香灰往桌上放时,阿呆突然了声。
师傅你看。他捏起片细小的纸,白得发脆,香灰里混着这玩意儿。
我凑过去一看,香灰里藏着好些碎纸人,指甲盖大小,手脚都被剪得歪歪扭扭。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普通香灰,是有人在香炉里烧过替身。看来这邪祟靠吓唬考生,已经混了不少日子,只是它的动机,倒不像单纯的索求香火那么简单。
今晚子时,你跟我去趟十字路口。我从墙上摘下桃木剑,剑鞘上的朱砂有些褪色,得把根儿拔了,顺便瞧瞧,这爱管闲事的性子,到底是从哪来的。
子时的风刮得像哭,卷着纸钱灰往人衣领里钻。少年蹲在路口烧黄纸,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脸膛忽明忽暗。阿呆抱着来福躲在我身后,狗爪子把他棉袄抓出几个印子。
突然一阵旋风吹来,纸灰打着转儿往上飘,聚成个模糊的影子——正是那尊文殊像,只是手里的智慧剑换成了串铜钱,叮当作响。但细看之下,那文殊像的眉眼间,竟藏着点严厉,像私塾先生在瞪偷懒的学生。
我把桃木剑横在胸前,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少年深吸口气,声音虽抖却稳:前程靠己,不由鬼神......
纸灰聚成的菩萨像突然裂开,露出个灰袍老者的影子,在火苗里张牙舞爪。但他的目光扫过少年时,与其说是凶狠,不如说是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阿彩猛地窜出去,对着黑影哈气,鬃毛竖得像团火。来福也挣脱阿呆的手,冲着黑影汪汪叫,红舌头甩得像朵花。
再敢纠缠凡人,我这就请城隍爷来收你。我剑尖指向黑影,却在心里嘀咕——这老者的戾气里,裹着的更像是种执念,这些金箔当盘缠,滚去轮回,别再装神弄鬼。
黑影在火苗里晃了晃,像是在发抖,又像是在不甘地瞪着少年。随后慢慢散了,纸灰落在地上,堆成个小小的坟包。少年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笑了,眼泪混着汗往下淌:我好像......突然想通了,刚才烧纸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催我赶紧回去做题......
回谷一阁的路上,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阿呆抱着来福,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师傅,原来邪祟就跟考试前的紧张似的,你越怕它越凶。
心定了,邪祟就没处落脚。我摸了摸阿彩的头,它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只是这灰袍老者,倒像是个没放下教鞭的先生。我望着远处的路灯,说不定,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二字。
灶房里的炉火还旺着,阿呆热了馒头,白面的香气混着桂花烟丝的味,在屋里漫开。阿彩蜷在竹椅上打盹,来福趴在它脚边,红舌头伸得老长。我坐在柜台后翻《金刚经》,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行字上,像撒了把碎盐。
师傅,阿呆举着个馒头跑过来,脸上沾着点面粉,您说那少年能考上不?
踏实往下走,总能到地头。我咬了口馒头,面香在舌尖散开,心思搁在正地方,比啥都强。而那个灰袍老者的影子,总在我眼前晃——他折腾考生的模样,倒像是在逼着谁,走上条不靠鬼神、只靠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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