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运多想朝廷能有一个完备的军工体系,若不是他人微言轻,若不是小琉球那边干的事触及国法,他真想拉着皇帝去小琉球参观参观。
开考刚一个时辰,康大运已经把论述的纲要写满数页草稿纸。
李御史也沉浸在康大运那酣畅淋漓、如同亲历海疆写就的雄文之中。
但多年御史生涯练就的敏锐,让他余光捕捉到侧后方的一道鬼祟身影。
一个穿着杂役灰衣的汉子,低着头,眼神闪烁,正悄无声息地从一排号舍后溜过,一只手还紧紧捂着鼓囊囊的前襟。
而杂役的目标,正是康大运所在的角落号舍!
李御史鹰目如电,瞬间锁定那杂役。
杂役靠近康大运号舍,眼神阴狠地掏出怀中一个油纸包,作势欲向康大运脚边考篮掷去!
“放肆!拿下!” 李御史一声断喝如同惊雷,身形如电掠出,劈手便扣住那杂役手腕!
“哐当!” 油纸包落地,刹那间一股浓烈刺鼻的墨腥味瞬间散开,是特制的墨鱼汁冻胶。
考生号舍狭小,为防笔墨弄脏卷纸,考生们通常都会把正式的卷纸放于考篮中,只在草稿纸上拟写文章。
待字斟句酌无误后,才会誊抄到正式卷纸上。
如果那杂役得逞,康大运此时考篮势必被墨鱼汁污染。
如同现代高考一样,发到手里的试卷是不予更换的。
一旦卷纸被污,康大运纵使再有才华,这份试卷也不会进入考官之眼,等同数年寒窗,一朝尽毁。
李御史这一声断喝和杂役被抓引起骚动,如同石子投入寂静池塘。
附近号舍的考生纷纷惊愕抬头,看向这边。
杂役早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巨大的声响和骚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撞在狭小的号舍里。
康大运笔锋悬在半空,极其微小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停顿了一瞬——像高速飞行的箭矢被无形气流微微阻滞,墨汁将滴未滴。
他那沉浸于浩渺海疆、激扬文字的心神被强行拽回现实一丝缝隙。
然而,仅仅是一瞬。
康大运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混乱,仿佛那断喝与擒拿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他眼中只有那未尽的策论,脑中奔腾的文思如同咆哮的海潮,岂能被这点风浪截断?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凭着那件中衣传递来的、深入骨髓的暖意与安定感,凭着怀中参片散发的微弱清苦气息,瞬间便将心神重新沉入笔下的经纬乾坤!
那停滞的墨滴稳稳落在卷格,笔锋没有丝毫凝滞颤抖,继续如行云流水般向下书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那份专注与定力,浑然天成——
“故生员以为,欲固海波,必开市舶以活经脉,必强水师以壮筋骨;市舶无水师则如肥羊饲虎,水师无市舶则如无源之死水。
两者相济相依,则海疆晏然,商贾云集,国用丰饶,四夷宾服,此乃长治久安之至策。”
几千字下来,全是干货。
见识从海里捞出来,办法能落地生根。
字里行间翻滚着南洋的风浪、甲板的血腥、铁块的冰冷、香料的辛香,更有那道靛蓝色身影劈波斩浪给他带来的胆识和法子!
李御史看着康大运纹丝不动的背影,眼中赞赏更浓:好定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铁青着脸,命差役将瘫软的杂役和那包腥臭的墨冻作为铁证拖走,低声严厉道:“严加看管!待本官奏明主考,深挖幕后!”
考场秩序很快恢复,但所有考生都知道了,那位坐在角落里的康举人,不仅才思敏捷,心志更是坚如磐石。
贡院里,康大运写得酣畅淋漓,李御史的关照也迅捷及时。
贡院外,梁撞撞也没闲着,把“逐浪”和“飞鱼”上的船员都散布在市井间,传播“靖海举人”的海上擒匪事迹。
短短四五日,京城里就连“夜香郎”都知道今年春闱考生中,有位“靖海举人”了。
茶馆里更是有说书先生大肆宣讲,那书文被用官话讲出来,更添几分肃杀刺激。
到第五天头里,随着有考生体力不支被送出、和转运那名杂役去官府,“靖海举人康大运号舍遭人暗算”的消息传了出来。
此消息一出,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紧绷的贡院内外炸开。
贡院大门紧闭,但外间早已沸反盈天。
流言起初确实像毒蛇吐信,在焦急等待的考生亲朋和看热闹的市民间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里面抓到个想毁康举人卷子的!为啥啊?”
“嘘!小声点!有人说……康家在南洋剿匪是假公济私!那海匪招了,康家自己就偷偷运倭国的硫磺和银子!”
“啊?不能吧?不是说康举人可是上过按察司大堂领过赏的靖海英雄?”
“嗨!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无风不起浪啊……”
“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
“这是什么话!蛋有没有缝也不耽误苍蝇落脚,就算没有蛋,苍蝇也能落你头上!人家既然上过公堂,就不可能判错,你们不能诬蔑靖海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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