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拿出的,不止是康大运书房里那些读书笔记、策论草稿,还有自己撰写的《航海日志》中关于各地风物的内容。
别人学富五车,梁撞撞学富一包袱:“喏,这些,你一片一片刻,我一片一片提供,刻版费我出,售卖所得,我七,你三,刻版归我。”
“七三分成我拿小头?”掌柜之不满脱口而出。
可随即,想到这源源不断的“肉片”和康大运如日中天的名气所带来的暴利……
掌柜立刻点头如捣蒜:“使得、使得!姑娘高明!老朽这就安排最好的刻工,用上好的梨木版!保证七日……不,五日就出《破题秘录》!”
安舷、定澜相视一眼:这都愿意?
梁撞撞则点头——算这掌柜识相——要知道,手握核心资源的是我,刻版权在手,就掌握了源头。
第二日,梁撞撞没有去同康大运打招呼,早早便来到德隆刻坊,她要实地查看刻版质量和进度。
内在原因则是:今日康大运与春闱前十名及“策论出众者”要去面见圣上。
梁撞撞不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有机会因为看到自己而受到提醒般,再跑到皇帝面前把康大运说成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弱小人。
紫金山巍峨的轮廓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康大运身着崭新的青色贡士襕衫,布料挺括,浆洗得一丝不苟,但穿在身上,却感觉比甲胄还沉重。
他跟随礼部官员,第一次踏入皇宫庄严的西安门。
高大的红色宫墙扑面而来,七十二颗巨大的鎏金门钉在朝阳下闪着冷硬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皇权的至高无上。
脚下是平整如镜、一尘不染的“金砖”墁地,每一步都需谨慎。
穿过深邃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内五龙桥横跨金水河,汉白玉栏杆雕刻精美。
远处,奉天殿、武英殿、文华殿等重重殿宇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辉,庄严肃穆,气象万千。
康大运心中震撼难言。
商贾之子,寒窗苦读,今日竟得以步入这帝国的心脏地带。
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康大运告诫自己:此非赏景之地,更非畏缩之时。
他挺直脊背,目不斜视,随着引路太监沉稳的步伐,穿过重重宫阙,向此次召见的目的地——文华殿走去。
衣袖下,康大运掌心微微汗湿,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每一步,都离那片他誓要改变的蔚蓝大海的朝堂话语权更近一步。
文华殿内,熏香袅袅。
昭武帝端坐于御案之后,身着常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
殿下,数名新科贡士屏息垂手而立,包括康大运、郑文显、吴茂才等策论出众者。
郑文显等人心中庆幸:虽说乡试返乡时一波三折,差点丧命与海上,可若没有这番波折和见识,他们春闱写出的策论,恐怕也入不了圣上之眼。
不得不说,依旧是借了康大运的光啊。
“康大运。”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殿宇的力量。
“学生在。”康大运出列,深深一揖。
“抬起头来。”
昭武帝目光如炬,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那份《论市舶与海防相济疏》,朕看了;
‘逼民为盗’之说,胆气不小,‘兵民一体’、‘以商养武’之策,亦有几分见地;
福建奏报你海上剿匪,生擒倭寇,看来并非虚言。”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太多褒贬,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学生愧不敢当!些微寸功,赖陛下天威,船工奋勇。”康大运回答得谦逊得体,心中却警醒,知道真正的考校才开始。
昭武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朕问你,你说‘扼守咽喉’,指何处?如何扼?”
康大运心中一凛,这正是他策论的核心之一。
他略整思路,声音清晰沉稳:“回陛下,学生以为,咽喉之地,首在琼州,此地控扼南海航道西口,如巨锁锁钥;
若于琼州府设水师大寨,配以坚船利炮,则可震慑自占城、真腊方向北上之海寇,护佑粤西、桂南海疆;
其次为澎湖,此地乃闽外海要地,锁钥东海;
设重兵于此,可屏障福建、浙江沿海,扼杀倭寇及自琉球、小琉球方向袭扰之敌。”
再次为琉球,此地乃东海门户;
若能遣使宣慰,或驻军协防,则可预警倭国异动,将海防线推至国门之外!”
康大运顿了顿,不敢抬头看皇帝脸色,余光也扫不到其他人的神情,无以判断皇帝的反应。
只好继续道:“此三处,如同海上长城之三座雄关,平日驻精兵,练强卒,储备充足;
遇商船大队通行季或海匪猖獗时,则可依托此三地,成犄角呼应之势,巡逻线亦可延伸覆盖主要航道;
使贼寇不敢轻入,商旅方能安心通行于东西二洋(指南海、东海)!”
其言凿凿,结合了梁撞撞跑船的实际经验和海图知识,极具说服力。
昭武帝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抛出更尖锐的问题:“‘器利工精’,你提到硝石硫磺提纯、精铁锻造乃海防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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