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锡兰女王的盛情邀请下,官船队在锡兰停留了一个多月。
这可让随队的商人们乐坏了,他们不但可以尽情开拓市场、开发业务,也繁荣了锡兰的市场经济。
而且,因为有官船队的存在,更有“八海阎君”亲自伴行,锡兰海疆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全。
而康大运也得以在这段时间补上与妻子的“蜜月”机会,梁撞撞因为有丈夫陪伴,整日被盯着吃喝拉撒睡,小脸重新恢复圆润,气色也好了不少。
再次拔锚起航,已经过了大昭的春节。
这次的目标是古里国,这个位于巴曼尼南边的国家。
这是梁撞撞建议的。
云槎商号发展最远的商会馆在果阿的原因,最初是因为干掉了当时盘踞满剌加的大盗陈添,然后想去满剌加海峡之外瞧瞧。
结果就到了锡兰,恰好解救了当时还是被软禁的提鞞公主,后来又报复到果阿,还在那里损失了几十名兄弟。
但那时却没有去古里考察过。
正好了,这次一并考察考察。
还有,她听说由于果阿到锡兰的外海有云槎盟的巡航船队时常经过,古里国跟着沾光,过得很是安逸。
梁撞撞觉得,不能让他们白占便宜。
可谁知,竟在这里耽搁了许多日子。
古里港的喧嚣扑面而来,像一锅煮沸的香料浓汤。
巨大木帆船挤满锚地,船帆如林。
码头苦力赤膊扛着鼓囊麻袋,汗珠在黝黑皮肤上滚动。
浓烈胡椒味混着鱼腥、汗臭、还有不知名花朵的甜腻,浓得化不开,空气湿热粘稠,吸一口仿佛吞下热油。
康大运立在宝船高耸的船艏,玄色常服在海风中微动。
他目光扫过这片据说是西洋最富庶的港口,却感觉到无形的紧绷感,如弓弦拉满前的寂静,弥漫在看似繁华的喧嚣之下。
“恭迎大昭康钦差!”古里国王扎莫林洪亮声音响起。
码头铺开猩红地毯,两侧是列队整齐、头缠彩巾、手持弯刀的古里卫兵。
扎莫林亲自迎候,他身形高大,肤色深棕,裹着金线织花的华丽长袍,头戴镶嵌巨大红宝石的王冠,笑容灿烂。
但康大运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以及他与身后几位重臣交换眼神时的凝重。
入城仪式盛大。
象铃叮当,大象披金挂彩,踏着沉重步伐开道,笨拙又威严。
鼓乐喧阗,百姓夹道欢呼,抛洒花瓣。
舞女身披薄纱,赤足踩着鼓点,腰肢扭动如蛇,臂上金钏叮铃作响。
王宫宴会厅更是极尽奢华。
黄金烛台高耸,摇曳烛光映着墙上繁复的象牙雕刻。
长条矮桌上,银盘堆满焦黄烤鱼、咖喱羊肉、金黄的椰肉饭,辛辣香气浓郁刺鼻。
扎莫林国王热情举杯,介绍着用各种奇异香料烹制的佳肴。
康大运含笑应对,举杯饮下当地特酿的椰花酒,清甜中带着微酸——他是闽南人,不喜辛辣,只好饮酒。
他视线不经意扫过角落,几个身着紧身短袍、蓄着浓密胡须、眼神闪烁的佛郎机商人混在宾客中,正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投向主位。
宴会高潮,扎莫林国王命人抬上一只精雕细琢的沉香木盒。
打开瞬间,奇异浓香弥漫全场,色泽金黄如融化的琥珀。
“康大人,此乃我古里国宝,‘姜黄金’!”国王语气充满自豪,“仅此一物,可抵一船胡椒!”
康大运看着盒中粘稠膏状物,用小银匙挑起一点品尝。
一股灼热辛辣瞬间从舌尖炸开,直冲头顶,额头立刻渗出细汗。
他强忍咳嗽,赞道:“果然霸道!不愧黄金之名!”
翻译悄声补充,此物价比黄金,产量稀少,乃王室不传之秘,向来只用于最尊贵场合。
宴会终了,侍者奉上清口的薄荷甜水。扎莫林国王屏退左右,只留最心腹大臣。
他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下,疲惫与忧虑爬上眉梢,低沉说道:“康大人,小王惶恐,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得不言。”
康大运放下银杯,神色专注:“陛下请讲,本官洗耳恭听。”
“佛郎机人…狼子野心啊!”扎莫林一拳砸在矮几上,金杯摇晃:
“他们使者频频入宫,巧舌如簧,言天朝船队庞大,所图非小,欲吞并我西洋诸国,垄断所有商路!”
说着说着眼中似欲喷火:“更可恨者,他们竟暗中资助我国北境‘帕拉瓦’部落的土王阿迪亚!
那阿迪亚本就不服王化,如今得了佛郎机人的火铳、弯刀,更是气焰嚣张,月内已三次袭扰边城,屠我子民,劫我商队;
其用心险恶,分明是要陷小王于战乱,离间我古里与大昭情谊!小王…小王实是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扎莫林紧盯着康大运,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北有巴曼尼、南有锡兰的海军,和云槎盟的舰队巡航下,竟然还有佛郎机人敢把主意打到古里国来。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早早联系云槎盟,寻求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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