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的光阴,在漳州府城外的清幽山谷里,划下了一道无声却深刻的印记。
距离“云舸”学堂的稚子书声、武院的震天呼喝、匠坊的叮当交响与善堂的安宁炊烟大致等距的中心位置,一座崭新的、风格迥异的建筑群悄然矗立。
它没有飞檐斗拱的张扬,也无朱漆金匾的煊赫。
只是用青灰色的巨石垒砌成坚固的围墙,将一片土地圈起来,其上建筑稍作改动,使之成为统一格调。
厚重的大门是整块的铁力木包覆熟铁,开关时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声响。
塔楼高耸,视野开阔,其上日夜有身着玄色劲装的精锐岗哨值守,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任何未经允许的靠近都会引来无声而凌厉的逼视。
围墙之内,是几座同样由巨石和巨木构建的坚固厅堂与库房,布局严谨,道路宽阔而空旷,只靠近,便能觉察肃杀的秩序感。
这里,便是梁撞撞倾注重金营建的——“天工阁”。
它的落成,尚未在大昭朝野引起广泛议论,但在工匠行当与那些隐秘关注着格物之道的圈子里,却无异于投下了一块巨石。
月前,昭武帝在康大运的力陈下,颁布了革新匠籍制度的诏书。
诏书虽未彻底废除匠籍世袭的枷锁,却明确提出了“技优则赏,功高则擢”的擢拔原则。
允许有特殊才能或立下大功的匠人,脱离匠籍束缚,获得等同于士人的社会地位甚至官身。
这在以士农工商为铁律的大昭,已是石破天惊的变革。
在这道新政发出、全国尚未有大变动的时候,“天工阁”,成为第一个、也是最震撼人心的实例!
阁中延请的供奉,无论之前是匠籍贱役,还是山野遗贤,只要其技艺被天工阁认可,立刻便能获得“天工供奉”的荣衔,秩比正七品!
他们的所有费用,居所、饮食、用度,皆参照官身供给,由太夫人掌管的、大长公主成立的“天工阁财务部”提供。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阁中钻研、改进、创造的成果,将直接以他们的名字记录在案,上报朝廷!
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与认可,是大长公主给了他们一条以一技之长改换门庭、跨越阶层的通天大道。
大长公主还专门成立了“九方皋馆”(猎头公司),里面有无数专职“技伯乐”(猎头)为“天工阁”收集人才。
一时间,整个大昭的工匠圈层为之震动。
无数身怀绝技却埋没尘埃的匠人,或闻风而动,或被大长公主成立的“技伯乐”找到,怀着激动、忐忑与难以置信的狂喜,踏入这座森严而神秘的堡垒。
当他们看到阁内那堪比皇家秘库的、浩瀚如烟的格物典籍、精密罕见的观测仪器;
以及专门为他们开辟的、配备各种罕见材料与工具的专属工坊时,许多人老泪纵横。
这里,是技艺的圣殿,是匠人的天堂!
梁撞撞亲自坐镇天工阁月余,以铁血手腕立下森严阁规,核心便是那“永不刊印,永不示外”的绝密禁令。
随后,她便将天工阁的日常运转,交给了太夫人。
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以其特有的、融合了慈祥与威严的智慧,以及经营“云舸”院校体系积累的管理经验,成为“天工阁”明面上的掌舵人。
她不干预供奉们的具体研究,却将保密、安全与后勤保障做到了极致。
她常对阁中的老供奉们说:
“老婆子不懂你们那些天书般的道理;
但我知道,你们吃饭的家伙,就是我孙儿孙媳在海上安身立命的根基,是咱大昭不让人欺负的本钱!
在这里,你们只管琢磨,天塌下来,老婆子替你们顶着!
谁敢把这里的东西往外漏一个字,老婆子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和他背后的人,一起钉死在耻辱柱上!”
这番朴实却落地砸坑的话语,以及太夫人一品诰命的封号,比任何律条都更能让匠人们安心。
“天工阁”如同一颗深埋地下的种子,在严密的守护下,悄然汲取着千年文明的养分,静待破土参天之日。
与此同时,宁波港的龙江码头,早已是帆樯如林,人声鼎沸。
永昭帝派遣的二下西洋的庞大官船队,已整装待发。
与历史上大明郑和下西洋拓展朝贡体系、彰显天威的目的不同;
大昭康大运下西洋,在巩固朝贡、为国谋利之余,
更着眼于为民间海商开辟新航路、设立贸易据点、提供武装护航;
使四方商贾皆能乘朝廷开拓之东风,共享海贸之利。
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与第一次下西洋相比,此次船队气象已截然不同。
最显着的一条,便是朝廷财大气粗——不再需要商人捐献船只!
数十艘新造的巨型宝船、战座船、马船、粮船巍然列阵,船体更大,结构更坚固,船帆更合理,桅杆更高耸。
船身侧舷新开的炮窗密密麻麻,黑洞洞的炮口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彰显着无言的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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