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辆挂着陆府徽记、质地精良的青绸马车停在了荣国府略显冷清的大门前。
薛宝钗扶着丫鬟莺儿的手下了车,她今日穿了一身秋香色织锦缎袄裙,外罩同色系绣折枝梅花的比甲,发髻间只簪了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虽不张扬,却处处透着贵气。
身后跟着几个捧着礼盒、神情恭谨的丫鬟和健仆。
门房老仆看到是宝钗,神色复杂,既不敢怠慢这位如今权势熏天的姑奶奶,又想起府里因她而起的种种困境,通报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迟疑。
消息传开,荣国府内顿时暗流涌动。
王熙凤第一个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亲热地挽住宝钗的胳膊:“哎哟哟,我的好妹妹!可把你盼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头风大!”
她目光飞快地扫过宝钗带来的仆从和礼盒,笑容更深了几分,语气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妹妹如今是贵人,难得还记得我们这破落户,还带了这么些东西,真是折煞我们了!”
宝钗任由她挽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凤姐姐说哪里话,都是亲戚,来看看老太太和姐妹们是应当的。”
她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得意或愧疚。
正厅里,气氛更加微妙。
贾母强撑着精神坐在上首,看着走进来的宝钗。
眼前的女子气度沉静,容光焕发,与记忆中那个稳重含蓄的宝丫头似乎一样,又似乎全然不同。
贾母心中百味杂陈,既有对家族衰败的痛心,也有对宝钗手腕的忌惮,最终只化作一声苍老的叹息:“宝丫头来了……坐吧。”
王夫人勉强扯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邢夫人则坐在下首,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手里的帕子绞得死紧,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宝钗。
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宝钗的报复,是她把贾府逼到了绝境,如今又假惺惺地来施舍,简直是猫哭耗子!
探春上前见礼,神色复杂,带着一丝疏离的客气:“宝姐姐安好。”
她心中清楚是非曲直,但贾赦毕竟是亲大伯,贾府是她的家,面对造成家族如此窘境的宝钗,她无法像从前那般亲近。
惜春只是远远地点了点头,眼神空茫,仿佛眼前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宝钗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她从容地向贾母、王夫人问安,又示意丫鬟将带来的礼物奉上:给贾母的是上好的血燕窝和一支老山参;
给王夫人、邢夫人的是时新宫缎;
给探春、惜春的是精致的文房四宝和几匣子新巧点心;
连李纨和巧姐儿都有份。
“一点心意,给老太太、太太和姐妹们补补身子,解解闷。”宝钗的声音清越柔和。
邢夫人看着送到眼前的缎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哟,陆夫人真是大手笔。我们如今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还配用这么好的东西?莫不是来看笑话的吧?”
她刻意加重了“陆夫人”三个字。
宝钗目光淡淡扫过邢夫人,没有接她的话茬,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言语。
她转向贾母,温声道:“老太太看着清减了,还望保重身体。府里的事,慢慢来,总会过去的。”
贾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无奈,摆了摆手:“你有心了……唉,家门不幸啊……”
宝钗又与众人略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天气寒暖,保重身体之类,绝口不提贾赦、孙绍祖,也不提任何与商战、封锁相关之事。
她的态度温和有礼,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让想攀附的王熙凤找不到着力点,也让想发泄的邢夫人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林妹妹身子弱,不知可好些了?我去瞧瞧她。”宝钗适时地提出。
“应当的应当的,你们姐妹情深,快去说说话吧。”贾母连忙道,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宝钗带着丫鬟,在众人心思各异的目光中,径直往潇湘馆走去。
身后隐隐传来邢夫人压抑的啐声和低低的抱怨:“黄鼠狼给鸡拜年……”
潇湘馆内,药香与书香混合,更添几分清冷。
紫鹃刚煎好药,见宝钗进来,又惊又喜,连忙行礼:“宝姑娘……不,陆夫人来了!”
黛玉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看书,闻声抬眸。
看到逆光走进来的宝钗,她微微一怔。眼前的宝姐姐,眉目舒展,气色莹润,通身的气派沉静而从容,那是被精心呵护、远离了风雨飘摇的安然。
再反观自己,镜中日益苍白的脸色和指尖的冰凉……
黛玉心中瞬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有欣慰,有羡慕,也有一丝难以忽视的自伤与怅惘。
“宝姐姐……”黛玉放下书,挣扎着要起身。
宝钗快步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快别起来,仔细头晕。”
她在榻边坐下,仔细端详黛玉的脸色,蹙眉道,“怎么看着比上次更清减了些?药可按时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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