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失魂落魄地回到荣国府那间愈发显得空旷冰冷的屋子。
脸上被王熙凤扇过的地方早已不再火辣,但那屈辱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啃噬着他的心。
屋内冷灶凉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他颓然坐在一张布满划痕的梨花木椅上,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多宝格——那里曾经摆放过王熙凤的嫁妆,以及他陆陆续续偷出去当掉的珍玩。
“攀高枝儿……玩意儿……一条狗……”
贾琏喃喃重复着王熙凤的怒骂和她未竟的污言秽语,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
最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本就有些摇晃的桌面嗡嗡作响。
“王熙凤!你这毒妇!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他低吼着,胸中翻涌着无处发泄的怨毒和绝望。
复合的路彻底断了,这贾府……这破败得只剩下空架子的贾府,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守着这空屋子,跟着二房一起沉沦,最后被债务和人情债拖死吗?
不!他贾琏不能就这么完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迅速缠绕了他的心智——分家!
对,分家!
趁着现在府里还有些老底没被彻底掏空,趁着二叔还顾念着那点可怜的家族名声和脸面,把家分了!
他和他父亲贾赦,好歹能分得一份产业,哪怕不多,也足够他们父子另立门户,勉强维持生计,总好过在这艘注定要沉的破船上一起淹死!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遏制不住。
贾琏猛地站起身,在屋里焦躁地踱了两圈,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得先说服他那个同样不成器的父亲——贾赦。
贾赦如今住在东院,比起荣禧堂这边的破败,他那里因着早年分得的产业和邢夫人的抠搜,境况稍好一丝,但也仅止于此。
贾琏到时,贾赦正歪在暖炕上,就着一碟茴香豆,小口啜饮着廉价的烧酒,屋里一股酒气和老人味。
“父亲!”贾琏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激动。
贾赦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嗯?回来了?见到那泼妇了?她肯回来?”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抱希望的期待,毕竟王熙凤的嫁妆和能干,他也是念想的。
贾琏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恨声道:“回来?她如今是陆府得脸的管事嬷嬷,眼里哪还有我们这破落户?儿子我好言相劝,她非但不听,还……还出言羞辱,将儿子赶了出来!”
贾赦闻言,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变成惯常的怨怼:“哼!我就知道!势利眼的东西!跟她那姑母一个德行!”
“父亲!”
贾琏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她不肯回来,咱们难道就在这棵树上吊死?眼看着这家底一点点被二房掏空,去填那无底洞?
宝玉是个不通庶务的,二叔又是个清高不管事的,将来这府里的债务,还不是要落到咱们长房头上?”
贾赦喝酒的动作一顿,眯起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分家!”
贾琏斩钉截铁地吐出这两个字,如同抛出了一块巨石,“趁现在老祖宗的丧事刚过,府里还有些浮财,产业也还没被彻底变卖干净,咱们把家分了!
各过各的!咱们长房拿走属于咱们的那份,是吃香喝辣还是喝西北风,都与他们二房不相干!总好过在这里被他们拖累至死!”
贾赦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摇头:“分家?这……这如何使得?老太太刚走,尸骨未寒,我们就闹分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二叔定然不肯……”
“父亲!”
贾琏急切地打断他,“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脸面?脸面能当饭吃吗?您看看咱们这府里,还有几分往日气象?外头欠了多少债,您心里没数吗?
再不分家,等哪天债主上门,抄家抵债,咱们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分了家,咱们至少还能落点实在东西,保住长房的体己!
再说,二叔他们不是一向自诩清高,看重宝玉的前程吗?分了家,正好让他们专心供宝玉读书考功名,也省得咱们碍眼!”
贾琏的话,句句戳在贾赦的痛处和私心上。
他贪财、怕事、又对二房长期把持荣国府(虽然后期已败落)心存不满。
想到可能被拖累背负巨额债务,想到分家后自己能拿到手真金白银,那份对“脸面”和“规矩”的微弱坚持,立刻土崩瓦解。
他沉吟了片刻,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和决绝,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罢了!你说得对!这破家,早就该分了!总不能让他们二房把我们都拖进泥潭里!你去跟你二叔说!我……我支持分家!”
有了贾赦的首肯,贾琏底气足了不少。
他立刻让人去请贾政到荣禧堂的正厅议事,理由是“商议府中日后生计大事”。
贾政这几日因贾母去世和家中冷清,本就心力交瘁,形容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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