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彻底压下来,整个城池都沉浸在废墟与血灰的死寂之中。碑光如灯残影,微弱到仿佛随时熄灭;残痕潜伏在地下,低吼已止,却像病兽在喘息;错痕散落成灰渣,随风飞舞,连最后的挣扎都失去了力道。唯有天穹之上的“灰”影,虽残裂,却依旧若隐若现,像一块死烙,烫在每一个人的魂魄上。
百姓的哭声已渐渐稀疏,他们要么陷入虚脱的沉睡,要么在废墟中昏迷,嘴唇仍在无意识地吐出“灰”字。偶尔有人喊出“停”或“听”,也不过是风中断裂的呜咽,没有力量。整个城,如一座被掏空了灵魂的壳。
然而,就在这死寂里,风声忽然一变。
最初只是极轻的一抹涌动,像有人在空气里低低叹息。那声音不似碑的肃穆,不似狱的狰狞,不似错的尖锐,更不似灰的模糊。它轻得几乎不可察,却在每一个幸存的灵魂深处,留下了一丝细痒般的痕迹。
萧砚倏然抬头,目光如刃。他的耳尖在风中捕捉到那声叹息,心口一震,仿佛某种极古的呼唤从远方浮起。江枝也抬起了头,眼睛空洞,灰雾在她瞳孔中徘徊,但在那一瞬间,却映出另一抹光。
风声渐渐凝聚,不再是模糊的低吟,而是断断续续的笔画声,像有人在虚空中,用残缺的指尖,描摹着另一个字。
那字尚未显形,却已在空气里投下影子。它的笔意不同于灰的模糊,而是带着一种残酷的必然感。那种感觉,不容拒绝,不容逃避。
碑心在废墟中忽然颤抖,光链啪地断裂一缕,像被某种新力量侵扰。残痕深处传出极低的咆哮,比面对灰时更急促,仿佛在本能地抗拒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错痕的灰渣也忽然聚拢,拼凑出零散的斜点,却立刻自毁,好似惧怕去模仿。
风声越来越近。
终于,半空中,一道极细极细的光痕浮现。它不是碑的正光,不是狱的黑焰,而是夹杂灰白的笔锋。那笔锋只写下一横,便骤然停顿。可仅仅这一横,就让全城骤然一震。百姓同时抱头,痛苦嚎叫,口中却不自觉地吐出:“……字……”
江枝猛地一颤,嘴角鲜血淌下,她笑得癫狂:“来了!它来了!碑、狱、错、灰都不过是序……真正的主字,终于要写完了!”
萧砚的瞳孔骤缩,声音冷厉如雷:“第五字。”
天地寂静,唯有这未完的一横悬在夜空。
它既未完,却已压下无可抗拒的威势,仿佛在宣告:碑、狱、错、灰都只是序曲。真正的终极之字,已在书写途中。
第五字的“一横”悬在夜空之上,像是被谁刻意留下的未竟笔锋。它既不散去,也不继续落下,就这样停留在天地之间,压迫着一切呼吸。
百姓最先感受到异变。
他们本已在“停”“听”“错”“灰”的撕裂中疲惫至极,魂魄犹如被绞烂,如今在这一横出现的刹那,所有人的喉咙像被无形之手紧扣,呼吸急促,心脏乱跳。有人扑倒在地,拼命抓挠自己的皮肤,鲜血淋漓,却仍大喊着:“字!它要写完!它要写完!”
更多人眼中闪现出一种可怖的疯狂:他们已不再区分“停”“听”“错”“灰”的阵营,而是齐齐被第五字的未竟笔锋吸引。就像一群溺水者,看见虚空里悬着的一缕光线,拼命扑向那里。
有孩子在废墟中爬起,嘴里喃喃着从未学过的古语,竟与那未写完的字声相和;有老妇在灰尘里跪下,双手乱舞,像要模仿那一横的笔画;甚至连城中的牲畜都发出嘶鸣,眼白翻起,狂奔乱撞,似乎同样被第五字触动了魂魄。
——“它不是对某一个人说话,而是对整个世界下笔。”
江枝颤抖着吐出这句话,眼神里既有恐惧,也有一种癫狂的快感。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脉、自己的神魂,都在那未竟笔锋下被一点点拆开,仿佛随时会被吞没。
碑心的光猛然炸裂。
它本是城中最后的支撑,此刻却像被第五字逼迫得退缩。碑上的古纹接连崩断,几乎要垮塌。碑心深处传来沉重的嗡鸣,那嗡鸣不像是主动抵抗,而像是极力压制内心的惊惧。碑的肃穆威压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残痕也在震动。它在地下蔓延的黑纹像被点燃了一般,疯狂地蠕动,四处张裂,却不敢向天上的“一横”扑去。残痕在咆哮,咆哮中带着不甘和恐惧,仿佛它知道,如果第五字真正完成,自己再无立足之地。
错痕的反应最为直接。灰渣拼凑出的斜点彻底粉碎,仿佛有人强行打碎它的意志。错命的低吟声戛然而止,所有徘徊在百姓心中的错音,在那一横出现的瞬间,竟全被压成死寂。它如同被高阶之字碾压,不容存在。
至于灰,那模糊的灰字在天空中颤动,残笔化作雾影,几乎要彻底崩散。它挣扎着想要与那一横抗衡,但灰雾一触及那笔锋,便被无声吞没,消失不见。灰的模糊被彻底压制,连抵抗的资格都失去了。
——碑、狱、错、灰,四方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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