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雾还没完全散开,快艇靠岸时荡起一圈圈水波,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堤。江晚从口袋里收回那只铜铃,金属外壳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被岁月磨旧了的声音。她没回头,只是把铃铛小心地放进外套内袋,拉上拉链。
沈倾寒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风吹起了她的黑发,露出锁骨处那道浅浅的纹路。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冰凉,仿佛刚从一场漫长的紧张中缓过神来。
“打电话。”江晚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
沈倾寒没问打给谁。她拿出随身的通讯设备,快速输入一串加密号码,接通了临时安全屋的线路。屏幕亮起三秒后,对面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是……是你吗?晚晚?”
江晚接过设备,语气平静得像湖面:“来城东旧港七号仓库,两小时内。”
电话挂断,母亲的声音还残留在耳边,像一段被反复播放又突然掐掉的录音。江晚转身走向停在码头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时,一张折叠整齐的报纸滑落在脚边——头版照片上,陆曼正被警方带走,标题赫然写着:“沈氏高层涉重大案件”。
她没有弯腰去捡。
车内已经备好了两份文件。一份是境外定居点的信息,身份资料齐全,连出生证明都做了伪造;另一份是国家证人保护计划的协议书,封面上盖着鲜红的印章。
沈倾寒坐进副驾驶,目光扫过那两份文件,什么也没说。
车子驶入城区时,天已经亮了。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早餐摊冒着热气,人们提着包子豆浆匆匆走过。这座城市正从昨夜的动荡中醒来,没人知道游轮上发生了什么,更没人察觉,风暴的核心此刻正安静地穿行在早高峰的车流里。
七号仓库外,一辆不起眼的电瓶车停在角落。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呢外套,拎着旧布包站在门口,手指不停地搓着包带边缘。看到江晚下车的那一刻,她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江晚径直走到铁门前,刷了卡,推门进去。仓库里面空荡荡的,中央只摆着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她将两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母亲面前。
“两个选择。”她说,“走,或者留。”
母亲低头看着文件,眼神飘忽不定。“我……我能活下来吗?”
“能。”江晚回答得很干脆,“只要你今天签字,进入程序,明天就能换个名字、换个地方,没人能找到你。”
“可陆曼她……”
“她现在自身难保。”沈倾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空气都凝住了,“庭审全程由军方监管,所有出入口都有监控。你说真话,我们保你安全。如果你撒谎,或者中途反悔——”她顿了顿,“那就别怪没人救你。”
母亲猛地抬头看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女儿身边的女人。沈倾寒站在窗边,光线从背后照进来,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影。她没有笑,也没有靠近,可那种压迫感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喘不过气。
江晚拿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陆曼的声音缓缓响起:“……当年那场车祸,是我让人动的手。我知道她妈胆小,只要孩子出事,她就会听话。江晚要是死了最好;要是没死,也得乖乖回来受控。”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不是不知道她是谁。”江晚盯着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是装作不知道。王浩打我的时候你在厨房煮汤,沈清被送进实验室那天你在打麻将,就连我爸卖我换钱的时候,你也只问了一句‘够不够用’。”
她往前一步,继续说:“你活了三十年,我死了三次。一次是从楼梯摔下去,一次是在火场烧成焦炭,最后一次,是你把我推出门那一刻,亲手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母亲终于撑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着。她哭得很轻,像是怕吵到谁,又像是习惯了压抑。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江晚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退后。她只是把笔递了过去。
“签了它,你就不再是过去的你。你可以懦弱一辈子,也可以只勇敢这一次。”
母亲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那份证人协议,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沈倾寒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隙,确认外面一切正常。她回身时,看见母亲终于落笔,在签名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却沉重得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会……说实话。”母亲低声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讲出来。”
江晚收起协议,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原谅。
上午十点十七分,法院西侧开启特殊通道。母亲在两名便衣人员陪同下走进法庭,脚步缓慢,但在经过安检门时没有停下。她穿过走廊,推开审判庭的大门。
江晚和沈倾寒站在玻璃幕墙后的观察区,视线透过防弹层,落在那个佝偻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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