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丘的风永远裹挟着洗不净的血锈味,十年前那场焚山大火,将漫山岚气都熏成了沉郁的赭色。此刻风卷着枯骨碎屑漫过断壁残垣,在萧苍梧脚边打了个旋,又似亡魂呜咽般飘向铅灰色天际。祖祠的盘龙石柱断作两截,上半截斜插在焦黑土中,柱身镌刻的萧家图腾——那只振翅欲飞的苍梧鸟,羽毛纹路已被烟火燎成炭痕,唯有鸟喙处凝着一点十年未褪的暗红,那是族人的血,在阴沉天光下泛着妖异的冷芒。
萧苍梧赤足立在祖祠中央的青石板上,石板裂缝里嵌着细小的白骨,那是当年族中稚童的指骨,触之冰凉。他玄色衣袍下摆沾满泥污与草屑,颈间逆元佩凉得刺骨,玉石上的纹路正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地底深处蠢蠢欲动的浊气。远处忘川泽的瘴雾漫上山坡,与苍梧丘的死寂浊气交织缠结,将天空压得极低,铅灰色云团沉甸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砸落漫天血雨。
“父亲,孩儿回来了。”他抬手抚过身侧半块断裂的香案,案面留着父亲生前刻下的“守”字,笔迹虽被烟火熏得模糊,笔锋却依旧遒劲如铁。十年前,他就躲在这香案之下,亲眼见父亲提镇岳刀冲向那些身着穹之灵服饰的修士,滚烫的鲜血溅在“守”字上,红得灼眼,也灼穿了他少年时的所有安宁。如今指尖抚过冰凉木痕,那些火光与惨叫如潮水般涌来,胸腔里的恨意瞬间沸腾,如熔浆般几乎要冲破皮肉。
丁玄英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黏腻蛊惑:“苍梧,萧家秘术‘血引浊生’乃激活逆元阵的唯一密钥。以你的血脉为引,以苍梧丘地脉浊气为媒,届时逆元归真之境便触手可及,穹之灵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过是你刀下亡魂罢了。”
他并非没有迟疑,慕容景行在玄都南门的呼喊还萦绕在耳畔,挚友眼中的焦灼与担忧绝非作假。可当目光扫过祖祠墙角——那里散落着母亲生前常戴的银簪,簪头已被熏黑,不远处焦土中嵌着小堂弟最爱的琉璃弹珠,弹珠上还留着孩童指温的痕迹——那些迟疑便如残雪遇骄阳,瞬间消融殆尽。仇恨是他十年来的精神支柱,是支撑他在渊之影的浊气炼狱里活下来的唯一养分,如今复仇的契机近在咫尺,他怎能退缩?
萧苍梧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腐朽的气息灌入肺腑,却让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抬手屈指,银牙狠狠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顺着裂缝蜿蜒而下,如一条通灵的小红蛇,钻向地底深处。“以我萧苍梧之血,承萧家先祖之魂,引大地浊气,启逆元之力——”他张口念动秘术咒语,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与恨的重量,在空旷的祖祠中激荡回响,惊起檐下寒鸦,扑棱棱飞向铅灰天幕,“苍梧丘之灵,助我雪恨!”
咒语落下的刹那,青石板突然剧烈震颤,如地龙翻身般轰鸣。裂缝中先是渗出细密的黑丝,不过数息便化作水桶粗的浊气柱,如蛰伏千年的毒蛇般窜出,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寒与腐臭,呛得人肺腑生疼。这些浊气仿佛拥有生命,在半空中盘旋成黑色漩涡,随即直奔萧苍梧而去,顺着他指尖的伤口、鼻腔、口腔疯狂涌入,如决堤的黑水般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呃啊——”萧苍梧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如被万千钢针同时穿刺。浊气在他经脉中奔突肆虐,所过之处,经脉被强行拓宽撕裂,骨头发出“咯咯”的碎裂声,又在逆元之力的诡谲作用下重新拼接,长出带着倒刺的坚硬骨节。他的皮肤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皮下血管却突兀凸起,如青蛇盘踞,里面流淌的血液已化作墨黑色,在皮肤下缓缓蠕动,泛着不祥的光泽。
颈间逆元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黑光,与体内浊气相互呼应,在他周身凝聚成一道翻滚的黑色气罩。气罩之内,逆元之力如飓风般疯狂肆虐,将他的衣袍撕裂成碎片,露出的皮肤上浮现出与逆元阵同源的玄奥纹路,如黑色藤蔓般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双眼渐渐被浓黑吞噬,原本清明的瞳孔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浓稠的黑暗,里面翻涌着嗜血的疯狂与毁灭的欲望。
祖祠外的地面开始裂开丈许宽的缝隙,无数浊气从地底喷涌而出,如黑色涌泉般咕嘟作响。远处的苍梧松林发出“沙沙”的异响,枯槁的枝干竟开始扭曲变形,长出寸许长的尖锐倒刺,如恶鬼的爪牙般狰狞可怖。天空中的云团愈发低垂,银紫色闪电在云层中游走穿梭,却始终没有惊雷炸响,唯有死寂的压抑笼罩四野,仿佛整个苍梧丘都在为这场禁忌秘术的开启而战栗臣服。
“驾!驾!”慕容景行的呼喊声穿透浓雾,三匹神驹踏着疾风奔至苍梧丘山脚下,马蹄踏碎地上的浊浪,如三道流光划破死寂。他腰间的影脉剑不住震颤,剑身本应澄澈的银光被浊气压制得暗淡无光,却依旧顽强地跳动着,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发出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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