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的夕阳算是彻底歇菜了,铅灰色的云跟泡透了墨汁的棉絮似的,沉甸甸压在灵脉井上头,连刮过的风都裹着腐土的腥气,闻着就让人嗓子发紧。慕容景行把夏丹朱的火脉结晶按在胸口,指尖还能摸到那点残留的温度——那是焚天赤焰烧干前的余温,这会儿却跟冰锥似的,顺着指缝往骨头缝里钻。他踩着布满碎石的战场,靴底碾过焦黑的傀儡残骸,每一步都陷进血和灰搅成的烂泥里,发出“咯吱”的闷响,跟啃骨头似的刺耳。
“景行师兄!快!灵脉井要撑不住了!”林砚的喊声被风撕得破破烂烂,哭腔里全是绝望,一下就把慕容景行的神思拽了回来。少年抱着断成两截的长剑,单薄的身子在暮色里抖得像片被霜打蔫的叶子,他指着灵脉井的手青筋暴起——那口从前能映出人影的莹白圣井,这会儿正往外渗着黏糊糊的墨色浊流,顺着白玉阶往下淌,所过之处,连石缝里的苔藓都瞬间黑透枯死,活像一头濒死巨兽呕出来的腐血。
慕容景行心头一沉,周身影脉灵力“噌”地一下就爆了,身形化作一道银虹往灵脉井冲。越靠近,那股甜腥的腐臭味就越浓,不是战场的血腥气,是玄渚黑水独有的、能把灵力都蚀穿的恶臭。他亲眼瞧见,井边那丛连邪风都吹不枯的护脉草,在浊流漫过的瞬间,叶片“蜷成”黑炭,根须化成一滩黏腻的墨泥,连半分生机都没剩下。
“秦玄渚那老狗留了后手!”萧苍梧拄着崩满豁口的沧澜刀,脸白得跟宣纸似的,左臂的黑水印记虽说被压下去了,却跟活物似的在皮肤下游动,泛着冷冰冰的墨光,“管道是炸了,但井壁内侧有暗缝,黑水顺着缝钻进灵脉本源了,等我们发现,早他妈来不及了!”他猛地咳了一声,嘴角溢出来的血珠滴在刀身上,“滋啦”一下就被黑气蚀成了乌点。
慕容景行几步就扑到井口,掌心的火脉结晶突然“嗡嗡”狂震,微弱的红光撞在井中黯淡的灵光上,漾开细碎的光纹。他低头往下一看,心脏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从前清澈见底、能映出灵莲影子的灵脉井,这会儿成了个墨色的漩涡,只有井底深处还悬着一点莹白,那是护脉灵莲最后的魂光。黑色浊流跟长了牙似的,一圈圈啃着那点光,井壁上的上古灵纹早没了光泽,跟被墨泼过的旧画似的,死气沉沉。
“我来试试!”一名年轻弟子嘶吼着就冲了上来,腰间挂着的穹之灵入门令牌还晃悠着,脸上的稚气都没褪干净。不等众人拦着,他抱着一沓净化符就往井里跳——可指尖刚沾到黑水,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青、流脓,整个人在墨色水面上抽成一团,也就三口气的功夫,就成了一具浮在水面的黑尸,连眼睛都被黑气糊得严严实实。
“都不许靠近!”慕容景行厉声喝止,伸手把另一个要冲上去的弟子拽了回来,力道大得差点把对方胳膊捏碎。他盯着井里那具年轻的尸体,指尖攥得发白——这是丹朱用命救下的同门,是穹之灵的希望,现在却成了黑水的养料。掌心的火脉结晶震得更凶,红光忽明忽暗,跟人哭抽了似的,像是在为这孩子呜咽。
“景行师兄,这可咋办啊?”林砚的哭声压得极低,却字字戳心,他死死盯着慕容景行掌心的结晶——那是夏丹朱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灵脉要是彻底烂了,玄都的修士全得灵力尽散,城里的老百姓……他们没修为,撑不过三天就得被浊气蚀死!”少年的眼泪砸在剑柄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看得人心头发酸。
慕容景行没吭声,他闭上眼,把心神往火脉结晶里沉。下一秒,夏丹朱的身影突然在识海里活了过来——她站在漫天火光里,赤红劲装烧得破破烂烂,却笑着冲他喊:“景行师兄,灵脉守住了!”那笑容亮得像小太阳,可转瞬间就被黑烟吞了,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替我看好玄都”。慕容景行猛地睁开眼,眼眶红得能滴出血来。
“对不起,丹朱。”他在心里哑着嗓子道歉,喉结滚得发疼,“我没守住你用命换来的一切,没守住咱们的家。”
像是感应到他的难受,火脉结晶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道暖融融的灵力顺着掌心钻进他的灵脉。慕容景行猛地挥掌按向井口,红光跟瀑布似的灌进井里——井底的护脉灵莲居然瞬间舒展开花瓣,莹白光芒把周围的浊流逼退了几分,可这光也就撑了两息,就被更凶的黑水反扑回来,结晶的红光也跟着暗下去,跟烧到根的烛火似的。
“结晶顶不住!”萧苍梧的声音哑得像破锣,满是绝望,“咱们能试的都试了,净化丹、净化术,连大长老压箱底的镇派符都烧了,这黑水就是灵脉的克星,根本扛不住!”他挥刀砍向漫过来的浊流,刀锋的蓝光撞上黑气,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慕容景行沉默着往玄都的方向望。夜幕彻底沉了,本该亮满灯火的城池这会儿静得吓人,只有零星的求救声顺着风飘过来,还夹杂着魔物的嘶吼——那是被浊气蚀了心的修士,彻底成了没脑子的怪物。他仿佛能看见城门口,萧苍梧的弟子们正用身子堵着城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能看见药庐里,医师们对着被浊气啃得流脓的百姓,急得直跺脚;能看见孩子们躲在床底,捂着嘴不敢哭,眼睛里全是恐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