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的手还搭在她掌心,温热虽弱,却实实在在地跳动着。
严冰雪靠在床沿,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合上,可每一次将要坠入昏沉的瞬间,指尖传来的脉动又将她猛然拽回。
她没换下那件沾了雪泥的斗篷,肩头的冰碴在炭火烘烤下滴滴答答融化,顺着袖口滑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湿痕。
门外忽然传来争执声。
“我们不远百里赶来,只为见恩人一面,何至于刀剑相向!”
“王府有令,非经许可,不得入内——你们究竟是何来路?”
严冰雪缓缓抬头,眉头微蹙。
这声音陌生,却带着一股执拗的热切。
她撑着床沿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边。
风宝早已立在窗台,此刻振翅飞出,掠过回廊,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院中。
她推开静室木门,冷风裹着残雪扑面而来。
中庭积雪未扫,十二三人立于雪中,衣衫各异,有的披着旧皮袄,有的裹着粗麻斗篷,但人人神色坚毅。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左臂缠着厚布,脸上横着一道深疤,正高举一块木牌,上书“医者仁心”四字,字迹歪斜却用力极深。
严冰雪脚步一顿。
那木牌,是她半月前救治一名重伤镖师时,对方执意留下的。
她当时只当是江湖人一时感激,随手便让其带走,未曾想竟被郑重刻字留存。
风宝已落在那疤脸汉子肩头,轻轻啄了啄他发带,又转头望向严冰雪,翅膀微张,似在确认。
她抬手一挥:“放他们进来。”
守卫迟疑片刻,收刀退开。
众人踏雪而入,靴底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那疤脸汉子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恩人面前,阿铁不敢直立。”
严冰雪伸手扶住他臂膀:“不必如此。”
阿铁起身,声音微颤:“那一镖穿筋透骨,血流不止,是您亲手为我拔毒续脉。
当时我说,若有来日,必以命相护——今日,我带了十一位兄弟,皆是曾受您救治之人,愿守王府,赴汤蹈火。”
她目光扫过众人,有曾中奇毒的采药人,有被误诊濒死的游方郎中,还有被她从火场救出的杂役……这些人,她大多记不清面容,却都曾在她药庐外跪地叩首,被她一碗汤药拉回阳间。
她没说话,只轻轻点头。
偏厅内生起火盆,众人围坐。
严冰雪亲自奉茶,一碗一碗递到手中。
有人接过时手微微发抖,有人低头不敢直视,却无一人言语轻慢。
“你们是如何寻来的?”她坐在主位,声音仍带着疲惫,却已清明。
一名药铺伙计模样的青年起身:“前日北岭风雪封道,有人见一女子背药篓独行绝壁,肩头还有只青羽鸟引路。我认得那是您——后来听说您采的是冰心莲,救的是尉迟将军。我们便知,恩人有难,不能再等。”
“我路过西南隐市,”另一人接话,“见有人暗中收购‘赤蝎粉’,数量惊人。我悄悄记下路线,一路跟来,发现与血影门暗哨有关。”
“我在边城行医,”一位老郎中缓缓道,“近月来,已有七名江湖人死于‘冥蛛涎’中毒,症状与尉迟将军所中之毒一般无二。有人在暗中试毒,也在统一调配毒源。”
严冰雪眸光一凝。
她转身取来纸笔,将线索一一记下:北岭暗哨、赤蝎粉流向、冥蛛涎试毒……原本零散的情报,在她手中渐渐连成一线。
她心中已有轮廓——血影门不仅围剿她,更在借毒炼人,布一场更大的局。
“诸位带来的情报,至关重要。”她将纸卷起,交予身旁侍从,“速去誊抄三份,一份藏于密室,一份交慕容轩,一份留我手中。”
阿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道:“恩人,我们不只是来报恩的。”
“哦?”
“江湖人讲恩仇,也讲道义。您救我们,是医者仁心;我们来护您,是人心未冷。”他站起身,环视众人,“今日在此立誓——严姑娘若战,我等不退;严姑娘若守,我等不散!”
厅中众人齐齐起身,抱拳低喝:“不退!不散!”
声音震得梁上浮灰簌簌落下。
严冰雪站在原地,没有回应,却感到一股热流自胸中涌起,冲散了连日来的寒意与孤绝。
她曾以为自己只是独行于风雨中的医者,救一人是一人,从不问回报。
可今日,她终于明白——善行如种,未必立见花开,却终有破土之日。
廊外,慕容轩快步走来,手中握着几份名册。
“我已查验过诸位身份,”他站在厅口,目光扫过众人,“无一人与血影门有牵连。你们能来,不是送死,是送命。”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王府守卫疲敝,药阵需人轮守,情报需人传递。若诸位不弃,可暂居偏院,共御外敌。”
阿铁抱拳:“愿听调遣。”
慕容轩点头,转身欲走,忽又停步:“你们为何认定她值得救?”
厅中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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