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这人…
周醒没理会颜聿那句关于“多陪陪妈妈”的建议，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此刻有更牵动他注意力的事。
他迈开长腿，一言不发地径直穿过客厅，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客房。
房门虚掩着。
他推开门，就看到小桃正踮着脚尖，伸长了手臂，努力去够衣柜顶上的行李箱。
箱子有点沉，她试了几次，小脸都憋红了，箱子却纹丝不动。她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肯出声求助，甚至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个人。
周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几步走到她身后，轻松地一抬手，便越过她的头顶，将那个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箱子拎了下来，“咚”一声轻放在她脚边。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小桃被突然出现在头顶的手臂和落地的箱子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对上近在咫尺的周醒。
他垂着眼睑，目光稀疏平常，甚至带着点刚睡醒不久的慵懒和清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之前在画室里逗弄她时那副带着痞笑、眼神勾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粒灰尘。
他没说话，也没再看她，完成“任务”后，便直接转身，双手插回裤兜，又恢复成那副散漫的样子，溜溜达达地走出了房间。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
可这沉默的相助，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像一块石子投入心湖，无声，却漾开圈圈涟漪。
小桃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忘了道谢，也忘了反应。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怦咚、怦咚”地加快了跳动。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烫的胸口。
这人……
可真……
她“可”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心里那种又气又恼、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讨厌吗？好像也不是。感激吗？可他那个态度……
一种陌生的、混乱的情绪，像一团毛线，突然塞满了心口。
晚餐的气氛确实有些微妙的凝滞。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周妈妈精心准备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却似乎驱不散空气中那层看不见的薄纱。
小桃几乎把半张脸都埋进了碗里，机械地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不知味。她吃得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悄悄抬起，飞快地瞟向餐桌对面的周醒。
周醒坐姿松散，背微微靠着椅背，眼睑半垂着，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副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的慵懒模样。
就在小桃又一次偷偷抬眼望过去时——周醒仿佛有所感应般，恰好也抬起了眼眸。
两道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小桃心里猛地一咯噔，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清楚地看到，周醒那浓密微翘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戏谑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片疏离的、近乎淡漠的平静。
那眼神像初冬清晨的薄雾，带着凉意，轻轻扫过她，没有任何停留，便又垂了下去，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食物。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窘迫和失落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小桃。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把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碗里，拼命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试图用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
“哎哟，小桃，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小心别噎着了！”周妈妈一直留意着她，见状连忙心疼地出声提醒，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周妈妈关切的声音让小桃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吃相有多失态。
她脸颊更红了，含混地“嗯”了一声，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却再也不敢抬头乱看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最终，周妈妈再不舍，也没能留住小桃。
临出门前，小桃红着眼圈，用力抱了抱周奶奶，声音哽咽：“周奶奶，我放假就回来看您！”
“好，好孩子，一定来啊！常给奶奶打电话！”周妈妈也抹着眼角，不停叮嘱。
拎起行李箱，小桃跟在姐姐身后，一步一挪地往大门外走。快到门口时，她还是没忍住，悄悄回过头，目光越过姐姐的肩膀，飞快地、深深地望向客厅里那个身影——
周醒依旧背对着门口，懒散地靠坐在沙发里，只能看见一个冷淡疏离的后脑勺和略显单薄的背影。
他似乎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幽幽映着他侧脸的轮廓，仿佛身后的告别与他毫无关系。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他的身影镶上一道模糊的金边，却更显得他像一座遥远的、触碰不到的孤岛。
小桃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瘪了下去，涌上一股酸酸涩涩的失落。
她赶紧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海里那些关于画室、关于画像、关于他偶尔流露的温柔和此刻的冷漠这些乱七八糟、纠缠不清的念头，统统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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