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从远处飘来，窗纱被撩起一个弧度。
黑暗中，迟辞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夜空太亮，亮到她可以只趁着星光就看清脚下的路，从床上爬下来接水喝。
现在是凌晨几点，她没有看手机，赤脚站在地板上，拿起水杯时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了一眼。
她顿了一下。
竟然还有人在外面的海滩上。
喝过水以后她来到窗边，趴在玻璃上眯眸仔细看了看，谁会大半夜不睡觉地在那看海，就算这夜景再美，也不至于这么有情调吧？
然后她认出来了，因为对方好像有所察觉扭过了头，晚风吹起他的刘海，一时间迟辞说不清是夜里的凉风还是他的表情太过冰冷，竟让她感到有些寒意。
纪壹。
在海边的别墅，女孩居高临下地透过落地窗静静与椰子树下的男生对视，半晌后，男生向她走了过去，轻轻松松翻过了围栏，来到落地窗前。
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层玻璃。
纪壹面上浮现出一个轻到仿佛会随时消散的笑意，抬起手，隔着玻璃按在了和她的手相对的位置。
迟辞有些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这个男主犯什么毛病，或许是她半夜刚起来脑袋也不太清醒，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直到对方开口，风声和防爆玻璃的阻挡让她听不太清，只能从对方的口型依稀分辨。
……可她也读不懂唇语啊？！
迟辞抬手拉过玻璃门，直接走了出来到他面前，仰着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纪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他这次是笑出声的那种，让迟辞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笑话了。
怎么，她刚才做了什么很好笑的事吗？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看到迟辞明显有些不悦的表情，纪壹收敛了笑意，他低头看了看迟辞刚刚出来随便穿上的拖鞋，女孩纤细白皙的脚踝在黑夜里甚至有些扎眼。
赶在迟辞耐心耗尽之前，他开口道。
“一起去看看夜景怎么样，我给你讲讲我和林溪小时候的事？”
男生眨了眨眼，纪壹是那种白净斯文的好看，人以群分，迟辞总觉得他这种人会和岑乔瑾交上朋友有些奇怪。
但总归他是天命之子，应该不会做什么坏事。
迟辞想了想后点头。
但她没想到纪壹竟然还不走寻常路，走到了那边的围栏处，迟辞抬头看着比她还高了半米的栅栏，扭头道:“就不能从大门口出去吗？”
“那就不好玩了。”纪壹轻笑着，向她伸出了手，“我把你托上去，你抓住那边的石柱用力就能翻上去，别怕。”
女孩轻飘飘的，白色裙子下的躯体纤瘦到让他几乎一手就能把她的腰掐起来，被他抱起来后她还不忘扭头叮嘱一声:“别看我，不然戳你眼睛。”
“好。”纪壹顺从地闭眼。
有了纪壹的铺垫，迟辞还算利落地翻身上墙，坐在了墙顶边上。
纪壹看她准备好后，向后退了两步，一个小借力便蹬着墙边水泥底座跳了上去，用手抓住顶层的几根围栏扭身翻过，整个动作干脆流畅，看得迟辞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前科了。
纪壹拍了拍衣角，向她张开手，笑道:“来吧，摔不到你的。”
迟辞看了看下面的沙滩，觉得自己直接跳下去应该也没事，只是穿着拖鞋确实容易滑倒。
没再多想，这种小事和上个世界的危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身体前倾，被纪壹稳稳接住。
纪壹带她来到之前她看到他的那个位置，一棵椰子树下。
迟辞看了看觉得他还挺会选地方，树下刚好有两块石头，一大一小，看样子应该有很多人坐过，上面的棱角都已经被磨掉了。
迟辞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纪壹笑了笑，坐在了小的上面。
“林溪应该跟你说过她的一些事吧，但我也不能说太多，毕竟我也不知道她想不想让你知道那些。”
迟辞看他一眼，海浪声在耳边冲刷，她刚刚有些烦躁的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
见她没有搭话的意思，纪壹就接着说道:“但我可以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还有我和她相处的一些事。
林溪比我小一岁，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座很普通的居民楼里，我们做了邻居。
那时候我爸和我妈离婚打官司，出了点问题，当时爸爸把我带走，但他没什么钱，于是在那个老旧的小区里租了一间房，而恰好，林溪就是我们的邻居。”
纪壹，这点迟辞是知道的，他继承的是母姓，他的妈妈是当今纪家掌权人。
“那年我十岁，她九岁，她的父亲去世很早，但是她的母亲……”
纪壹的视线落在海平面上，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到天空中央的位置，远处灯塔的光亮映得海面波光粼粼，海上升起的雾气，陷入一片迷蒙。
“我没能见过她的母亲几次，大概一年多后她的母亲就也因病离世了。”
迟辞手指捻着石头缝隙中吹来的沙子，她想到林溪那天跟她说的，后来的监护人也在她高中走了。
如果世界意识真的是命运，那它可真爱开玩笑。
“最后是她的舅舅承担了她的监护责任，但她的舅舅当时其实也只是一个大学生，在那样的一个年纪里，我至今不太清楚他是怎样做到一边上学一边找工作支撑起那个家的。
我家里的关系也在那几年极速恶化，我爸是铁了心要和我妈对着干，他把我藏在家里，最后连学校不让我去了。”
纪壹淡淡说着，就好像这一切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讲述着这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然后呢？”迟辞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这个世界的主题原本应该是救赎。
救赎两个被逼到绝境还在继续挣扎的孩子。
“然后她的舅舅发现了我。”他扭过头来，眸底似乎在酝酿着某种难言的情绪，一种将人吞噬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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