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那条短信还在,十个字:“我们开始实行四天工作制。”
我没点开第二次,只是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放在阳台的栏杆上。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夜晚城市特有的温度,不冷也不热。楼下有车开过,声音很轻,像谁在低声说话。
我靠着栏杆站着,视线落在远处的一片写字楼群。那些楼里还有灯亮着,但比以前少了很多。曾经整层整晚通明的大厦,现在只有零星几扇窗透出光。我知道,那不是加班,是有人还没走完手头的事,或者只是想多留一会儿。不一样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边缘,水泥面有些粗糙。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画面——二十年前,我在工位上敲完最后一行报告,抬头看钟,一点十七分。那天主管说“明天早上九点要见客户”,我没问能不能提前给需求,也没问值不值得通宵。我只是做了,然后第二天开会,没人提我熬了夜。
那时候我以为,努力就会被看见。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根本不想看见你,他们只想让你一直跑,别停下来喘气。
赵峰就是那样的人。他喜欢站在办公室中间大声讲话,说什么“年轻人要多吃苦”“加班是态度问题”。他从不自己熬夜,但他要求别人必须留下。我记得有一次项目收尾,他当着全组的面问我:“苏砚,你为什么不加班?”我说:“任务完成了。”他冷笑:“完成就行了吗?团队精神呢?”
我当时没吵,只回了一句:“您要是觉得我没尽责,可以查我的交付记录。”
后来我把所有数据整理成表,发到管理层邮箱。三天后,HR找他谈话。再后来,他开始给我穿小鞋,压项目、卡晋升、抢功劳。我都记着。
但我没疯,也没退。
我学劳动法,研究公司制度漏洞,写《职场权益指南》。一开始只有我自己用,后来林晓来了,她眼睛红红地问我:“为什么我拼了命干活,反而被说不够努力?”我把手册递给她,教她怎么列任务清单、怎么谈优先级、怎么拒绝不合理安排。
她第一次成功推掉周末会议那天,回来跟我说话声音都在抖。我说:“下次别抖,站直了说。”
再后来,我们拉了几个人成立“高效工作联盟”。不搞对抗,只讲规则。谁加班超时,我们就调考勤数据;谁被口头PUA,我们就录音存证;谁成果被抢,我们就用邮件链反向追责。一步步来,不动声色。
赵峰最后栽在一场竞标案上。他把我们的方案改了个名字报上去,结果客户当场指出技术细节和我们之前的提案一致。陈总查了版本记录,发现原始文档创建时间早于他的提交时间。
他被调离管理岗那天,一句话没说,拎着包走了。我没看他,也不想看他。赢了就完了,没必要盯着落败的人。
联盟越做越大,从部门到全公司,再到行业交流会。有人开始叫我们“红色军团”,因为我们都爱穿红西装。林晓说这是精神图腾,我说这只是个颜色,重点是你敢不敢穿它去跟领导谈边界。
直到那天,联合国劳工组织的人找到我,说想把我们的模式纳入全球倡议。我带林晓一起准备材料,一条条核对数据,一页页修改方案。签字那天,她通过视频连线发言,声音稳得不像新人。
她说:“这不是特权,是可复制的权利。”
全场安静了几秒,然后掌声响起来。
陈总第一个站起来签字,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没忘。
书出版那天,我没办发布会,也没接受采访。我就坐在书房,点了“发送”。之后的事,我不控制,也不期待。
可还是有人回应了。
电视里播新闻,有人举着书说自己不用加班了;社交平台上,陌生人留言说终于敢说“不”了;出版社打电话来说海外断货……最让我愣住的,是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四天工作制。
不是试点,不是讨论,是“开始实行”。
这比任何奖项都重。
我转身往屋里走了一步,目光扫过客厅,停在衣柜方向。红色西装还挂着,位置没变。以前每天上班前都要看一眼,确认扣子扣好,领子挺括。现在穿得少了,团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守底线,不需要我每次都冲在前面。
衣服挂在那儿,像一段过去。
但它没过时。
我走回阳台,重新站定。城市依旧亮着,节奏慢了下来,但没停。我知道还有很多地方在熬夜晚会,还有人在被骂“不够拼”,还有主管把加班当忠诚测试。这些不会一夜消失。
可也有人醒了。
有人开始算时间成本,有人学会拆解任务优先级,有人终于明白——效率不是压缩生命换来的,而是靠清晰目标和合理规划实现的。
这才是关键。
我不需要所有人都听我的话,只要有人看到这条路存在,愿意试试,就够了。
风又吹了一下,窗帘动了半寸。手机还在栏杆上躺着,背面朝上,看不见有没有新消息。我不打算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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