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别,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嫡姐离去时的模样。她转身时裙裾划出的弧线,发间步摇轻颤的珠串,还有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眸,都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娘娘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含翠为我斟上一盏安神茶,轻声劝慰,可是那日见了家人,勾起了往昔回忆。
我望着窗外枯枝上最后几片不肯凋零的叶子,轻叹道:或许吧。
边关平定,四海升平,这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时候。可萧景琰却整日不见踪影,连承安都撅着小嘴抱怨:父皇坏坏,总是不陪安儿。
我将承安搂在怀里,感受着他软软的小身子传来的暖意:父皇忙完朝政就来看你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睛,我忽然一阵心酸。幸亏承安是个男子,若是女子...
思绪不禁飘向远方,想起母亲当年在沈府后院的孤寂身影。她总是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四方的天空,一坐就是一整天。那时我不懂她眼中的落寞,如今才明白,那是一个女子被禁锢一生的悲哀。
娘娘,元宵节要到了,该高兴些才是。抱荷捧着新制的宫装进来,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的确,元宵佳节将至,慈宁宫里渐渐洋溢起欢快的气氛。婉容特意向御膳房要了上好的糯米粉和各色馅料,在小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她纤细的手指在雪白的面粉间翻飞,芝麻、花生、枣泥的香气从窗棂间飘出,弥漫在整个偏殿。
这馅料要包得均匀,煮出来的元宵才会晶莹剔透。婉容轻声细语地教导着身旁的小宫女。阳光透过窗纸,在她沾了糯米粉的发梢上跳跃,闪着细碎的光。她那专注的侧影,让人想起江南烟雨中的采莲女,温婉得不像这深宫里的人。
另一边,小月正带着抱荷、采薇等人在廊下热热闹闹地扎灯笼。各色绸缎、彩纸铺了一地,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显得格外鲜艳。小月今日穿着杏子红的骑装,袖口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蜜色的小臂。她灵巧的手指翻飞,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灯。
你们瞧,小月得意地举起灯笼,兔子的红眼睛是用两颗小珊瑚珠做的,在阳光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我们草原上,每逢佳节都要亲手做灯笼祈福。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心诚?
抱荷羡慕地看着,手里还拿着未完工的莲花灯:丽妃娘娘手真巧,奴婢就做不来这么精细的活儿。
慢慢来,小月爽朗一笑,又拿起竹篾开始扎孔明灯,我教你,这竹篾要这样弯折才不会断...
采薇在一旁帮着糊纸,轻声笑道:婉容娘娘在做元宵,丽妃娘娘在扎灯笼,今年慈宁宫可要热闹了。小殿下见了这些灯笼,不知该多欢喜呢。
我正在窗下翻阅书卷,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若是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样平静的时刻,该有多好。
忽然含翠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些许忧色:娘娘,沈府递了帖子来,说是请娘娘回府一趟。
我放下书卷,微微蹙眉。太皇太后正在佛堂诵经,闻讯出来,捻着佛珠沉吟道:你祖母不是这般浮躁之人,定是有急事。含玉,你陪着年妃回去,带上哀家的令牌,万事小心。
我们匆匆出宫,马车疾驰过长安街。我掀开车帘,看见街市上已是张灯结彩,小贩们高声叫卖着元宵,热气腾腾的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升腾,模糊了行人欢快的面容。孩子们提着各式灯笼在街上奔跑,那无忧无虑的欢笑声,与宫中的静谧截然不同。
到了沈府,朱漆大门依旧,只是门环上的铜绿又深了几分。我望着那熟悉的大门,忽然想起儿时每次从这扇门跑出去,表哥总会在门外等着我,手里不是拿着新摘的海棠,就是刚买的糖人。那些遥远的午后,阳光总是很暖,他的笑容总是很温柔。
娘娘,该下车了。含玉轻声提醒,将我从回忆中唤醒。
我深吸一口气,扶着她的手步下马车。穿过熟悉的庭院,那棵老海棠树还挂着去岁的枯叶,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曾几何时,我和表哥常在这树下读书习字,那些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的时光,如今想来竟如隔世。
还未走到正厅,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喧哗。嫡母压抑的哭声和爹爹的怒吼越来越清晰,打破了这元宵前夜的祥和。
这是怎么了?我心头一紧,含玉立即扶住我的手臂,低声道:娘娘小心脚下。
快步走进正厅,只见谢长卿和嫡姐都在。嫡姐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谢长卿则跪在堂前,背脊挺得笔直,一如他当年在军营中受罚时的模样。
在我踏入厅内的那一刻,谢长卿倏然抬头。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眼中翻涌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有深切的痛楚,有未消的眷恋,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愧疚。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垂下眼帘,将那复杂的目光掩藏在浓密的睫毛下。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如今盛满了难以化解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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