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城中,我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窗外是熟悉的繁华街景,贩夫走卒吆喝如常,酒旗茶幌在微风里轻扬,仿佛昨夜广济寺中的生死搏杀、那些失踪的鲜活生命,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幻梦。
果然,城内并无权贵女眷被掳的消息传开,这事被瞒得密不透风。京城表面依旧维持着歌舞升平的景象,那场骇人听闻的劫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官方层面没有激起半分涟漪,被严密地封锁了起来。没有告示,没有追查的明令,一切静默得令人心寒。
然而,细看之下,权贵阶层之间,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与压抑。
偶尔可见高门府邸前车马匆匆,帘幕低垂,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紧绷。茶楼酒肆的雅间里,或许正进行着窃窃私语;高门府邸内紧闭的房门后,定然回荡着无声的叹息。
所有人都明白,那些未能寻回的女子,她们的命运已然注定——要么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用漫长的孤寂来“洗涤”那莫须有的“污名”;
要么,便是在家族体面的考量下,悄无声息地“病故”,以一缕白绫或一杯毒酒,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保全家族所谓的清誉。这世道,对女子从来都是如此苛刻与不公。
嫡姐睡了一路,此刻悠悠转醒。她揉了揉额角,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亮,精神显然好了许多。她顺着我的目光也朝外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倒是粉饰得太平。”
我们的马车,没有走象征荣耀与接纳的沈府正门,而是绕向僻静的巷弄,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驶入。车轮碾过潮湿狭窄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一声声,缓慢而沉重,像是在为那些无声消失的女子奏响哀乐。
马车在沈府后门那条僻静的巷子里停稳,车帘掀开。
到了到了!嫡姐第一个跳下马车,动作利落地整理了下裙摆,转身朝我伸手,年年快些,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抱着狼崽小心地下车,正要站稳,太子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并未下马,只是勒住缰绳,端坐于马背之上。晨光落在他身上,照出玄色骑射服上干涸的血迹与尘土,右手上胡乱包扎的布条边缘依旧渗着暗红。
“沈府已到,孤便不多送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孤改日再……”
“太子殿下。”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如今京中形势未明,流言暗涌,殿下此时亲至沈府,恐引人注目,多生事端。殿下心意,沈家心领了。”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全然是为太子、为沈家考量的大局之言,却也清清楚楚地划下了一道界限。
太子萧景琰明显怔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一丝愕然与不解,还有一丝被如此直白拒绝的难堪与刺痛。他显然不明白,为何这对从小长大的沈家姐妹现在对他竟是如此一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那只受伤的手无声地收紧,缰绳深深勒进掌心。
“……二小姐思虑周全。”他终是沉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比之前更加暗哑,“是孤唐突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我几乎要别开眼去,随即猛地调转马头,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我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片冷然的坚定。这样就好。
嫡姐拍拍手,转身挽住我的胳膊,快进去吧,我都要饿晕了!
我们一行人悄然进入沈府后门,那扇门在身后轻轻合上,仿佛也将外面的一切纷扰暂时隔绝。
刚踏入院内,早已接到消息、焦急等待的祖母和嫡母便迎了上来。祖母几乎是扑过来,老泪纵横地将我紧紧搂住,一遍遍地喊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摸我的头发和脸颊,仿佛在确认我是否真的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
嫡母也红着眼圈,拉着嫡姐的手上下打量,见她虽衣衫狼狈但精神尚好,才稍稍松了口气,却见嫡姐笑嘻嘻地转了个圈:祖母!母亲!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就是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这时,祖母的目光越过我们,落在了跟在后面的谢长渊身上,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嫡母会意,轻声解释道:“母亲,这是谢家大郎长渊。” 谢长渊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失沉稳:“晚辈谢长渊,见过沈老夫人。奉家父之命前来,未能及时拜见,还请老夫人恕罪。”
祖母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慈爱与感慨,伸手虚扶了一下:“好孩子,快不必多礼。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她目光在我们这些略显狼狈的小辈身上扫过,语气充满了心疼,“看看你们,这一夜定然是累坏了。不多说了,吃食都已备好,先去用些,暖暖身子,歇一歇再说。”
我轻声道:“祖母,我想先回房换身衣物。”这一身的血污与尘土,穿着实在不适。
祖母慈爱地拍拍我的手:“好,快去快回。”
饭厅里,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摆满桌子。嫡姐坐下后便大快朵颐,毫无大家淑女风范。祖母见状,嗔怪道:“明珠,注意点影响。”
嫡姐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我都快饿死了,祖母就允我这一次嘛!”她那模样让席间凝重的气氛轻松了几分。
用膳至半,谢长渊放下筷子,神色郑重地开口:“老夫人,姑姑,北疆局势紧张,父亲需坐镇军中,无法脱身,故命我前来,代为操办长卿与年年表妹的婚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谢长卿,“父亲之意,既然两个孩子心意相通,北疆情势又紧迫,这婚事……宜早不宜迟。还望老夫人见谅父亲未能亲至之失。”
祖母闻言,缓缓点头,眼中流露出理解与赞许:“边疆大事为重,老身明白。”她看向我和谢长卿,目光慈祥而深远,“既然你父亲有此安排……饭后,长卿,年年,你二人随我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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