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力气,也不等谢长渊回答,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强装镇定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离开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却又透着一股心愿得偿的、晕乎乎的喜悦。
看着她消失在月色下的背影,谢长渊依旧站在门口,许久未曾动弹。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那张冷峻的脸上,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这笑意很浅,却像是初春的第一缕暖风,悄然拂过冰封的湖面。
谢长卿拉着我,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我的小院。直到双脚重新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他才松开一直揽着我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如同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容。
如何?他挑眉,语气里满是得意,我这招用得可还妙?若非我故意在明珠面前透露大哥要走的消息,又暗示给她大哥对她另眼相看,以她那好胜又藏不住事的性子,怕是还要磨蹭好些时日呢!
我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忍不住莞尔,抬手替他理了理因方才疾行而微乱的衣领:是是是,我们谢二公子神机妙算,运筹帷幄。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促狭: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大哥那样一个平日里连表情都吝啬多给一个的人,方才在门口,被明珠逼问得竟连耳根都红了!啧啧,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他模仿着谢长渊方才那略显僵硬又强自镇定的模样,惟妙惟肖,惹得我掩唇低笑。
你还笑,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嫡姐方才那架势,也着实吓人。去他的体统……这话若是让嫡母听见,怕是又要训斥她了。
怕什么?谢长卿不以为意,语气里带着对嫡姐性子的了解与纵容,明珠向来如此,真实坦荡,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与有荣焉,她这不是得偿所愿了?我大哥那人,金口玉言,既说了,明日这提亲,必定是板上钉钉了。
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我们并肩站在廊下,看着远处客院方向,那扇门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余韵。
只是,我想到姐姐离开时那同手同脚、强装镇定实则晕乎乎的背影,还是有些忍俊不禁,看姐姐那样子,怕是明日醒来,回想起今晚的,要羞得不敢见人了。
谢长卿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悦耳:那正好,等她羞够了,就该忙着准备做我大嫂了。他侧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我的脸上,带着几分感慨,这下好了,我们兄弟二人,娶了你们姐妹二人,亲上加亲,家中长辈知道了,不晓得该有多高兴。
望着他含笑的眉眼,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与欣慰。我的嫡姐,我这么好的嫡姐,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她明媚张扬,敢爱敢恨,无论是上一世执意逃婚追求自由,还是这一世勇敢追爱,她始终活得那般真实热烈。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世道对女子不公。上一世,她的勇敢成了催命符;这一世,她的真诚终于得到了回应。眼眶微微发热,我悄悄别过脸去,不让谢长卿看见我瞬间湿润的眼角。
幸好,这一世不一样了。她不会再因为逃婚而连累家族,不会在北疆香消玉殒,也不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惦念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愧疚的妹妹。她会风风光光地出嫁,会与她心悦之人并肩而立,会拥有漫长而幸福的一生。
怎么了?谢长卿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有些闷:只是……替姐姐高兴。
他轻轻环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没有再多问。
静默片刻,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紧要事,眉头微蹙,语气也变得急促了些:对了,明日提亲!我大哥那个木头性子,行军打仗在行,这些提亲纳采的繁琐礼数,他可一窍不通,怕是连该准备哪些像样的聘礼都理不清头绪。
他松开我的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上露出重任在肩的神情:我得赶紧再去一趟裕王府,劳烦裕王妃出面操持。媒人是现成的,但章程、礼单、还有明日如何与沈家长辈对答,都得提前打点周全,可不能让我大哥闹了笑话,委屈了明珠。
他说着,便转身欲走,脚步匆匆,却又在迈出两步后回头,冲我眨了眨眼,夜色也掩不住他眼中的熠熠光彩:你早些歇着,明天……可就有一场好戏看了!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翻身越过院墙,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千。这个自幼便失去母亲庇护、父亲兄长常年征战在外的少年,在孤独中长大,却并未变得冷漠或乖张,反而将那份无人细致照料的遗憾,化为了对身边人更加周全的体贴与洞察。
他记得我畏寒,会细心地为我系上披风;他明白嫡姐的莽撞与真心,会巧妙地推波助澜;他了解兄长的木讷与重诺,会连夜奔波为他打点好一切,只为让兄长的婚事也能圆满体面,不让心爱之人受半分委屈。
这份远超年龄的细致与担当,这份在无人看见处默默铺就前路的温柔,如何不让人心动,不让人心疼?
夜风微凉,我却觉得心口被一股暖意填得满满的。抬头望去,月正当空,清辉如水,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历经两世悲欢的府邸。它见证了今夜这场由开端,却意外促成良缘的精彩戏码,也见证了我那勇敢的嫡姐,终于挣脱了前世的悲剧,即将拥抱属于她的幸福。
明日,当初升的朝阳洒满庭院时,我的嫡姐将会迎来她崭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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