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的喧闹与喜庆随着裕王妃的告辞渐渐平息下来。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撤下茶盏,厅内只剩下自家人,气氛转为一种更为私密的、带着探究与了然的家庭氛围。
祖母依旧端坐在主位上,指尖缓缓拨动着腕间那串光滑的檀木佛珠,目光沉静,先是在依旧脸颊泛红、眼神躲闪的嫡姐沈明珠身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转向一旁正欲随着兄长一同告退的谢长卿。
“长卿,”祖母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你且慢一步,留下。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谢长卿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迅速敛去,他恭敬地拱手:“是,祖母。”他示意兄长先行,自己则稳步退回厅中,垂手侍立,姿态一如既往的沉稳得体。
祖母并未立刻开口,她先是看向依旧低着头的嫡姐,语气平和却带着洞察一切的力度:“明珠,现在没外人,你跟祖母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长渊那孩子,性子最是沉稳持重,若非有什么特别的缘由,断不会如此突然,就急匆匆地亲自上门提亲。”
嫡姐磨磨蹭蹭地挪到祖母下首,双手紧紧攥着膝上的裙褶,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平日里那张扬明艳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羞窘难当。她张了张嘴,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祖母……孙女……孙女昨夜……多喝了几杯梨花白……就……就一时冲动……”
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还是将昨夜如何借着酒意跑去客院,如何不管不顾地拍门质问谢长渊是否要不辞而别,又如何脱口而出“去他的体统”,直接逼问对方是否喜欢自己的经过,大致说了出来。每说一句,她的脸颊就更红一分,说到最后,几乎带着哭腔,显然是羞愤交加,后悔不迭。
“胡闹!”嫡母在一旁听着,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忍不住低声斥责了一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如此……如此孟浪!这要是传出去……”
祖母抬手,轻轻止住了嫡母的话头。她脸上并无太多怒色,反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无奈。她看向嫡姐,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所以,是你昨夜借着酒劲,跑去逼问了长渊,他才不得不给了你承诺,今日一早就来提亲?”
“不……不是的祖母!”嫡姐猛地抬头,急急辩解,眼中已蓄了泪水,“谢大哥他……他是认真的!他说他心悦我,是……是真心的!不是被我逼迫!”她虽羞怯,但提到谢长渊的回应时,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
祖母静静地看着她,不置可否,目光转而移向我和谢长卿:“那你们呢?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这一刻,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谢长卿身上。连原本羞窘不堪的嫡姐也悄悄抬起眼,带着一丝紧张和感激看向他。
谢长卿迎着祖母审视的目光,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态度恭谨却也不失坦荡:“回祖母,我只是见大哥与明珠表妹彼此有意,却都碍于性子不肯明言,心中着急。昨夜确实在明珠面前……多说了几句关于大哥即将离京的话。后来见表妹去找大哥,担心出事,便和年年一起跟了过去,在院外……听了些动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长卿亲耳听到大哥郑重说出‘心悦’二字,知其并非虚言。大哥翌日便要启程,北疆战事瞬息万变,归期难料。我不忍见有情人因时机错过而徒留遗憾,更不忍明珠一片真心空付。故而……故而才胆大妄为,连夜恳求裕王妃出面。想着若能促成好事,也是一桩佳话。”
他条理清晰,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虽承认了自己“推波助澜”,但言辞恳切,处处透着为兄姐着想的初衷。
我亦轻声补充道:“祖母,姐姐虽然行事冲动,但谢家大表哥的回应确是真心实意。他今晨亲自猎雁,恳切求娶,并非虚与委蛇。”
祖母听完,沉默了片刻,良久,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有对孙女莽撞的后怕,有对谢长渊人品的赞许,也有对眼前这阴差阳错却又意外圆满结局的感慨。
“你们啊……”祖母的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缓缓扫过,语气沉重,“女儿家的清誉,岂是儿戏?私下传信,深夜相会,此乃大忌!此次是万幸,长渊是君子,裕王妃是通情达理之人,我沈谢两家又是姻亲,方能将此事圆了过去,成就一桩美谈。若换做旁人,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届时不仅明珠一生尽毁,我沈家满门清誉亦将受损!”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我们心上。我和谢长卿、沈明珠都垂下了头,不敢言语。
“记住今日的教训,”祖母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尤其停留在沈明珠身上,“往后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谨守分寸,万不可再如此冲动任性,知道吗?”
“孙女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沈明珠声音哽咽,真心实意地认错。 “谨记祖母教诲。”我和谢长卿也齐声应道。
见我们态度诚恳,祖母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她伸手,将身旁泫然欲泣的沈明珠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好了,知道错就好。所幸长渊是个可靠的孩子,他既当众许下承诺,必不会负你。这门亲事,祖母和你母亲,是放心的。”
嫡母在一旁也点了点头,看着依偎在祖母怀中的女儿,眼中虽有余悸,但更多的已是释然和对未来女婿的满意。
祖母又看向我和谢长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至于你们俩,一个心思缜密,一个……胆大包天,倒是天生一对。往后互相看着点,莫要再闹出这般让人心惊肉跳的事了。”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带着慈爱看向谢长卿:“此事虽有些莽撞,但结果终究是好的。你替你大哥,也替明珠,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祖母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谢长卿明显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谢祖母体谅。”
祖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谢长卿温言道:“好了,你也忙了一早,回去歇着吧。明日订亲之事,还需你多费心。”
“分内之事,定不辱命。”谢长卿拱手告退,转身离去时,悄悄向我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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