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边刚泛起一丝朦胧的鱼肚白,沈府各处已是灯火通明,仆役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往来,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特意选了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苏锦襦裙,颜色清雅不失喜庆,恰到好处地衬托今日主角的风采。抱荷一边为我梳理长发,绾着合宜的发髻,一边轻声细语:大小姐院里今早可是热闹极了,夫人寅初就过去了,亲自盯着梳妆,光是描眉上妆就费了半个多时辰呢。
行至前厅,但见处处张灯结彩,祖母端坐主位,身着庄重的绛紫色万寿纹缂丝常服,难得地戴上了那套通透莹润的翡翠头面,显得格外慈祥威严。
嫡母也是一身象征吉庆的玫瑰紫遍地织金通袖袄,正低声与心腹管事确认着仪程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年年来得正好。祖母朝我招手,待我走近,她老人家细细端详着我的装扮,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这般很好,端庄得体。
说话间,外头传来通传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谢家大公子到——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门口。
今日的谢长渊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玄色暗纹云锦直身,愈发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腰窄。他显然是特意沐浴更衣过,墨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固定,连平日里冷硬的下颌线条,在此刻的晨光中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他身后半步,跟着依旧是一袭月白云纹直裰的谢长卿,兄弟二人一黑一白,一沉稳一清雅,相映成趣,瞬间吸引了所有视线。
晚辈拜见老夫人、夫人。谢长渊上前,对着祖母和嫡母躬身行礼,声音依旧沉稳,但若细听,能察觉比昨日少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多了几分郑重。
祖母含笑受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温声道:快免礼。
这时,裕王妃也在侍女的簇拥下到了,众人忙又起身见礼。裕王妃笑容满面地打量着布置喜庆的前厅,目光很快落在厅中那整齐陈列、系着大红绸花的二十四抬聘礼上,不禁赞叹出声:哎呦,这般齐全的聘礼,竟是昨日才着手准备的?长卿当真是了不得!
只见那打开的为首箱笼里,一对赤金嵌红宝鸳鸯镯在晨曦下流光溢彩,旁边整整齐齐码着光泽柔亮的八匹云锦,四匹色泽鲜艳的蜀锦。第二箱则是成套的紫檀木梳妆用具,从妆奁到镜台,雕工精湛,连妆奁边缘的螺钿镶嵌都与谢长卿送我的那套如出一辙,可见用心。
祖母闻言,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谢长卿,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长卿这孩子,心思缜密,行事果决,一日之内就能将这等繁琐之事办得如此周全妥帖,着实难得。
谢长卿上前一步,谦逊地躬身行礼,语气平和:祖母过奖了。实不相瞒,这些聘礼是孙儿前些时日为自己备礼时,想着兄长常年在外,或许哪天也会用上,便不揣冒昧,多备了一份,一直存放在我院中。这才得以在昨日仓促之间,勉强将事情办得略显体面,不至失了礼数,委屈了明珠表姐。
裕王妃闻言,连连点头,笑着对祖母道:瞧瞧,这般周到体贴的儿郎,可是不多见了。三日里沈府连得两桩这般好的亲事,真是可喜可贺,老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啊!
正说笑间,外头又传来通传,带着明显的喜气:大小姐到——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沈明珠今日破天荒地穿了一身正红色遍地织金绣百子图襦裙,那红色将她明艳的容颜衬得愈发夺目。她梳着繁复精致的牡丹髻,发间簪着一对做工极其精巧的赤金点翠凤穿牡丹步摇,凤羽舒展,牡丹层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她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英气勃勃,今日却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更显得眉目如画,朱唇一点,竟是平日里少见的一种端丽明艳,不可方物。许是昨夜终于安睡,眼下不见丝毫疲惫,只余双颊自然的、如同桃花瓣般的红晕。
我清晰地注意到,在她踏入厅门的那一瞬间,谢长渊的目光便如同被磁铁吸引。
孙女给祖母、母亲请安。沈明珠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比往日轻柔许多,举止间竟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仪态。
嫡母看着她这般模样,眼眶微微发红,连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订亲仪式正式开始。在裕王妃的主持下,谢长渊郑重地呈上礼单,而后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佩,质地温润如凝脂,雕着精致的并蒂莲纹样,莲叶舒展,花瓣层叠,一看便是大家手笔。
沈明珠微微一怔,眼中泛起水光。她小心地接过木匣,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作为回礼,香囊上一对鸳鸯正在莲叶间嬉戏,针脚虽不算顶好,但一针一线都透着用心。
这鸳鸯...谢长渊接过香囊时,指尖在绣样上轻轻抚过,“绣得很好。”
沈明珠的脸霎时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去,耳垂上的珍珠耳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看着他们这般模样,忍不住抿唇轻笑。转头时,正对上谢长卿含笑的眼眸,他悄悄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看向兄长的耳根——那里果然又泛起了熟悉的红色。
仪式过后便是家宴。席间,谢长渊虽依旧话不多,但对祖母和嫡母的每一句问话都认真作答。当嫡母问及北疆风物时,他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描述起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景象,连沈明珠都听得入了神。
等战事平定了,谢长渊忽然看向沈明珠,语气郑重,我带你去看看。
沈明珠怔了怔,随即展颜一笑: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冰山初融,春水初生。
宴席过半,管家忽然进来,在谢长渊耳边低语了几句。谢长渊神色不变,只微微颔首,随后起身向祖母告罪:有些急务,长渊需去处理一下。
祖母关切道:可是北疆?
放心,只是些寻常军报。谢长渊笑容温润,转身时却几不可察地与嫡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心中了然,定是北疆局势又有了变化。
待他离去后,谢长卿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我轻声问道:他可是要走了?
谢长卿看着谢长渊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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