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在暮色中缓缓行驶,车轮碾过被春雨润湿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车厢里异常安静,嫡姐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致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谢长渊交给她的那枚贴身玉佩。
我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如同窗外飘散的柳絮,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谢长卿骑马行在马车侧方,玄色的衣袂在春风中翻飞。他大多时间沉默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缰绳上轻敲,似在脑海中推演着北疆的战局,又似在思索着京中的安排。偶尔,他的目光会转向我,在那短暂得如同花瓣坠地的相视中,我仿佛能读懂他眼中深藏的千言万语。
回到沈府时,谢长卿率先下马,快步走来扶我下车。他的指尖在我腕间停留了一瞬,那触感温热而短暂,却让我的心微微一颤,仿佛这一触之间,已诉尽了“珍重”二字。
是夜,我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窗外,海棠花开得正盛,月光将花枝的影子投在窗纱上,随风微微晃动,跳动的烛火将我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更显室内的空寂。忽然,窗外传来熟悉的、极轻的叩响。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飞奔过去,急切地推开支摘窗——谢长卿正利落地翻窗而入,肩头带着夜巡的微湿寒露,怀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
“你…你怎的来了?”我惊喜交加,声音都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明日就要启程,诸事繁杂,大表哥那边……”我原以为,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不会再冒险前来。
他轻轻摇头,随手拂去衣襟上沾着的细小花瓣,唇角泛起一丝温柔而令人心安的笑意:“无妨,我带他一起来的。这会儿,他应该也到明珠表妹的院子了。”见我怔住,他柔声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此去经年,总要给我们一个好好道别的机会,不是吗?”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头涌上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春夜的寒意。原来他连这离别前最后的相见,都安排得如此周全。
“这些年来,我除了读书习武,也暗中经营了些产业。”他将木匣轻轻放在桌上,打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地契、银票,还有几本厚厚的账册,“这些,是我在京中的全部家当,如今,都交给你了。”
我怔怔地看着匣中之物,那不仅是巨额财富,更是他这些年独自在京中小心翼翼经营的心血。他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我,这沉甸甸的信任,让我喉间一阵酸涩。
“还有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特制的、外壳朱红的信号弹,“若你有万分紧急、无法解决的情况,就点燃它。”
接着他又取出一块触手温凉的乌木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这个牌子收好,可在全国任何一家通宝钱庄取用银两,额度不限。若有难处,也可凭此去寻大通钱庄的王掌柜,他是我的人,绝对可信。”
我接过锦囊和令牌,指尖触到他掌心因常年习武而形成的粗粝茧子,眼眶不禁发热。他这般事无巨细地交代,分明是在安排……万一无法归来的身后事?
这个念头如同早春的冰凌,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我猛地抓住他的衣袖,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你……不走可以吗?或者……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心疼。“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唇角扬起那抹我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弧度,“我可是谢长卿。这些年我在京中,看似闲散,实则对北狄的战术、习性了如指掌。他们的诡计,瞒不过我。”
“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温柔而坚定,“我还要回来娶你,怎会允许自己有事?”
他忽然又正色道:“倒是你……太子那边,我总觉得他兴许不会轻易放手。我已经额外打点好了府中护卫,他们会轮流在暗处保护你。这些日子,尽量少出门,若实在有要事,定要让明珠表妹或者多带些人陪你。”
我用力点头,强压下心头因他关切而泛起的悸动,从袖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绣着傲然青竹的香囊,递到他手中:“这里面是我特意配的安神药材,边关苦寒,望能助你安眠。还有这个……”
我轻轻抚过香囊内里一个微微发硬的凸起,那是广济寺大师所赠的平安符,想起那夜它莫名发烫的异状,我声音更轻,“是广济寺求来的平安符,虽说之前不小心被打湿过,边角有些发皱,但我总觉得它是个有灵性的。还有……”我顿了顿,“一绺我的头发。愿你平安,也望你……莫忘归期。”
他接过香囊,指尖在那丛青竹绣样上反复摩挲。忽然,他伸手,轻轻将我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克制而温柔,带着晚风的微凉和他身上独有的、混合着墨香与青草气息的味道。我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襟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声声,敲打在我的耳膜,也敲打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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