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荷宴后几日,京中关于太子妃人选的流言果然愈发喧嚣。柳如兰与苏婉茹的名字被频繁提及,两位小姐的家世、品貌、才情,甚至一些无伤大雅的闺中趣事,都被拿出来反复比较、品评。忠勇伯府与苏尚书府门前,似乎也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
沈府内,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宁静。我跟祖母学习理家和翻阅谢长卿留下的账册产业。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繁琐的条目,能让我暂时从那些纷扰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寻得片刻安宁。偶尔,指尖抚过账册上他熟悉的批注字迹,心中便升起一丝暖意与期盼。
这日午后,我正在房中临帖,抱荷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小姐,苏家小姐来了。”
我放下笔,有些意外。自赏荷宴后,还未曾与婉茹单独见过。起身迎至门口,便见苏婉茹穿着一身俏丽的胭脂红点赤金线长裙,像一团明艳的火焰般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与红晕。
“年年!”她一见我,便亲热地拉住我的手,眼眸亮晶晶的,“你可知晓?前日母亲带我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娘娘竟留我用了茶点,还问了我许多话,夸我性子活泼,看着便让人欢喜!”她语气雀跃,带着少女被肯定后的纯然喜悦。
我的心却微微一沉。皇后娘娘的“看重”,于一心恋慕太子的婉茹而言,无疑是天大的鼓励,但于我看来,这更像是将一只懵懂的小鹿,更近地推向了潜伏着猛兽的丛林边缘。
“是吗?那真是要恭喜婉茹姐姐了。”我压下心中的忧虑,引她到窗边榻上坐下,示意抱荷上茶,“皇后娘娘仁厚,能得娘娘青眼,是姐姐的福气。”
“是吧!”婉茹并未察觉我语气中的一丝异样,依旧沉浸在喜悦中,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般的亲昵,“而且,我听母亲隐约透露,娘娘似乎……似乎对我很是满意呢!年年,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双充满憧憬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看着她在阳光下明媚鲜妍的脸庞,那句“东宫非良栖”的劝诫在喉间翻滚了无数次,最终却化作一声轻叹,化作更为委婉的提醒:“姐姐,天家恩宠,固然荣耀,但宫闱深深,规矩繁多,不比家中自在。姐姐这般至情至性的性子,凡事……还需多加思量,谨慎些才好。”我握住她的手,力道微微加重,希望能传递一丝警醒。
婉茹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手拍拍我的手背:“知道啦知道啦!容儿日日在我耳边念叨,如今你也来说。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她嘴上应着,眼神却依旧明亮,显然并未真正将我的话听进去。在她看来,只要能靠近心中恋慕的那个人,那些所谓的“规矩”和“谨慎”,似乎都成了可以克服的障碍。
我心中无奈,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反而可能惹她厌烦,只得转了话题,问起她近日看的闲书、绣的花样,将那份沉重的忧虑暂且压下。
送走欢天喜地的婉茹,我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心情却难以轻松。柳如兰的虎视眈眈,皇后的有意抬举,婉茹的一往情深……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正在慢慢收拢的网。
而此时,忠勇伯府内,柳如兰正坐在琴桌前,指尖流淌出一段清越的琴音。她的贴身丫鬟悄声禀报着苏婉茹近日频繁入宫,以及皇后娘娘似乎对其颇为赞赏的消息。
琴音未停,柳如兰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苏婉茹……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皇后娘娘的些许示好,便让她如此忘形,四处宣扬,真是愚蠢。这样的人,即便一时得势,也长久不了。
不过……也不能让她太过顺遂了。柳如兰指尖力道微变,琴音陡然转了几个急促的音符,随即又恢复平和。她需要找个机会,让这位“天真烂漫”的苏小姐,在某个合适的场合,恰到好处地“失态”一下。不需要太大动静,只需让太子,或者让皇后娘娘看到她不甚“稳重”的一面,便足够了。
至于那个沈微年……柳如兰想起赏荷宴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指尖轻轻按在琴弦上,止住了余音。此人倒是个明白人,懂得藏拙避锋。可惜,出身是硬伤,又已定亲,暂且不必过多理会。眼下,首要目标是扫清苏婉茹这个最大的障碍。
琴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婉动听,却仿佛暗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
傍晚,我收到了北疆来的第二封信。依旧是谢长卿的笔迹,比上一封简短些,字里行间却透着一丝紧绷。
他在信中提及,北狄近来活动异常,小股骑兵骚扰边境的次数明显增加,似乎在试探着什么。落鹰峡一带,他们加强了巡逻,暂无异动,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写道,“年年,京中若有何风吹草动,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事谨慎。等我。”
信末,他依旧附上了一首小诗,却不再是缠绵的相思,而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边城暮雨急,烽火照夜明。 愿执青锋剑,护卿一世宁。”
我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他远在边关的担忧与决心,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紧绷感,让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不对,这不对劲。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升。我闭上眼,努力在纷乱的记忆中搜寻。前世这个时间……北疆虽有摩擦,但绝无如此大规模、明显带着决战意图的异动!印象中,直到萧景琰登基,北狄主力才在积累了足够力量后,发动了那场持续数年的南侵。
可如今,一切都提前了,而且态势远比前世同期要严峻得多!
喜欢此生不承恩请大家收藏:(www.2yq.org)此生不承恩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